山径文学社作品（夕阳浅唱）

六岭情思

王亚平

清明时节，春暖花开。我到六岭踏春怀古。（编者注：“六岭”位于湖南邵阳市区）

记得还是小学时候，老师带我们来这个人称“宝庆八景”之一“六岭春晓”的胜地游玩。那个时候觉得山好高，站在山顶可以饱览古城美景，一览无余，甚是心旷神怡。如今站在山顶，却像到了洼地，四周的高楼大厦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压抑，再也没有了那种登高览胜的美好感觉。

只有那座“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几十年来仍栉风沐雨，孤零零地守望在这里，忠实地向人们讲述着我中华民族在那个九州陆沉、生灵涂炭年代的惨烈故事。

（湖南邵阳古城六岭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

公元1944年9月中旬，日军挟三个月连下湖南长沙、衡阳之余威，挥重兵杀气腾腾地向邵阳掩杀过来。日军最精锐的116师团从北、37师团从东，两面夹击宝庆。

当时驻守邵阳的是中国陆军第74军的57师。他们以仓促补充的不足五千的劣质装备之旅去迎战十余倍于己的武器精良的虎狼之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全军上下乃是抱定了与敌血战到底、誓与古城共存亡的必死决心的。

经过十余日惨烈的血战，狂妄的日军在我阵地前横尸累累，死伤惨重。但敌优势的炮火也将我阵地和工事全部摧毁。我57师官兵伤亡殆尽。10月2日，除少数部队突出重围，大部战死沙场，壮烈捐躯！是日，邵阳沦陷。

提起116师团这个骄横的悍敌，真是令人切齿痛恨。1943年的11月，这个敌人会同另外四个师团，共计十余万人，猛攻常德。守常德的也是王耀武的74军57师。师长余程万率八千将士死守湘北名城。

经过半个月的昼夜血战。日军的飞机大炮将常德基本夷为平地，我将士血染城头，仍与突入城内的鬼子逐街逐屋地拼死争夺。12月2日，在日军施放毒气的情况下，团长柴意新带领数十名弹尽粮绝的战士高举大刀向敌人发起自杀式冲锋。结果无一生还。余程万举枪自裁未果，在副官“为57师保存一点种子”的苦苦哀求下率全师仅存的百余人，夜渡沅水，成功突围。

在日军疯狂的攻击下，我忠勇之57师几乎全军覆没，全体壮烈殉国。

敌酋11军总司令横山勇见我军抵抗得如此英勇顽强，以为我军是身陷绝地而死战，就令把铁桶般的包围圈放开南面，想把余程万打跑。谁知我抗日将士只为抗日守土，决不苟且偷生。缺口放开数日，也不见中国军队一兵一卒从那里溜走。他感慨“从未见如此顽强猛烈之抵抗”的同时，也不得不敬佩中国军人的牺牲精神！

常德之役，在外围战中，中国军队的暂三师师长彭士量、预十师师长孙明瑾、105师师长许国璋也喋血战场，英勇献身。日军虽然攻占了常德，却也付出了阵亡六千余人惨重代价，他们把这次战斗称之为“凄绝”。是役，常德古城百分之九十九的房屋被毁，战场的每一个平方米都摆着中日两军士兵的遗体。中国军人的血，染红了三湘四水，永远在炎黄子孙的心中流淌。

仅仅六天之后，残存的57师官兵，在赶来救援的友军的配合下，猛扑常德，重又把中国国旗插上了残垣断壁的常德城头！蒋介石虽然感叹57师打得艰苦卓绝，但仍要以放弃阵地的罪名枪毙余程万。后经众多国民党大员的力保，把他从师长降职为普通士兵，随班排冲锋。

1944年是日寇最后的疯狂。6月长沙沦陷，第四军军长张德能以失守长沙罪被重庆当局枪毙。8月，十军军长方先觉防守衡阳，率部给日军迎头痛击，造成鬼子大量的伤亡。苦守四十七天后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为保全部下性命而屈辱地接受了投降条件。三个月后他逃回重庆。9月，79军军长王甲本率部在湖南永州冷水滩与日寇激战，不幸中弹身亡。10月，日军攻陷邵阳。

陆军第57师第三次与116师团正面大规模交手是半年后的湘西会战。湘西会战发生在1945年的4—5月，双方共投入精锐兵力三十万。这一次，幸运的天平再也没有倾向小日本。

虽然邵阳战役只过了半年时间，但是经过了补充和强化训练的57师已是今非昔比。他们换装了全副美式装备，真个是械甲鲜明、兵强马壮，斗志昂扬！加之日军飞机差不多在太平洋战争中消耗殆尽，制空权完全被中美空军所掌握。画着狰狞鲨鱼獠牙的飞虎队的飞机炸得鬼子狼奔冢突，尸枕狼藉。57师全军上下摩拳擦掌，早就憋足了一口气，要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个凶悍的老对手。这一仗，在六个美械军和绵延七百里的雪峰天险面前，十万日暮途穷日本鬼子几乎全军覆灭。留下了近三万具尸体和漫山遍野的武器装备、伤员，剩余的残兵败将焦头烂额地逃了回去。

这次湘西会战，57师在江口战役中，郁积在官兵心中的仇恨像火山一样排山倒海地喷发了。他们用地狱般的强大火力毫不留情地狠揍这个昔日的老冤家、老对头，一举歼敌九千多人。让116师团也尝到了被铁拳痛击和毁灭的滋味。报了半年前的一箭之仇，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他们早就憋了一口气……)

一阵暖风吹过，几片去冬的黄叶打着旋儿扫过我的脸，落到了纪念碑的塔基上，也将我从冥想中唤回。看着残破的“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我的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凄凉之情。

突然，我看见了两个摆在塔基北面的小花圈！花圈虽小，但制作精美。红的花像烈焰，像鲜血；黄的花像沃土、像真金。我也拿出了平时舍不得抽的好烟，吸燃了三支，恭恭敬敬地摆到了纪念碑的正面。

这一刻，我特别感动。人们是不会忘记那些流血牺牲、为国捐躯的爱国将士的！中国有这样的人在，任何豺狼虎豹就再也不敢打将我中华民族亡国灭种的主意！

作者简介：

王亚平，男，1952年出生。祖籍河北。当过知青，修过铁路、当过工人，当过兵，经过商，当过教师和干部。爱好文学、喜欢文艺。曾任湖南省邵阳市文化馆馆长，湖南省作协会员、邵阳市曲协主席。出版过《萋萋狗尾草》、《资江春早》、《铁建丰碑》和《彩云之路》等文学书籍。发表过文学文艺各类作品共计三百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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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