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心情
刘万成
自大年初一禁足抗疫至今，我已整整蜗居家中四十天了。每日必看新闻，时常翻阅典籍，各种生存场景的不断切换，让我有过惊诧，有过愤懑，有过憋屈，有过泪奔，有过指手画脚，也有过吹胡子瞪眼的大声骂娘，但我从未有过一惊一乍，惶惶不可终日似的手足无措。
没有人威逼利诱日弄我，要保命就得乖乖听话。加之，所在的小区安全我有一份责任，也就不必在乎我的头上是否光歘。面对疫情，毋庸多想，临危“自”命，冒充“六指”，自己把自己当只鸭子，尽力赶着自我上鸡架。天天每日，婆婆妈妈，寻找漏洞，登记排查，催促关门，监督消杀，清污除秽，四处批干，但凡鸡毛蒜皮却要得罪人的事，也都全由我管了。每每盱顾窗外半山腰上那一抹春色，我都越发坚信再熬一些时日，战“疫”必胜，山河无恙。
人多嘴杂，众口难调，说得说不得的话，我都不得不说了。拉大旗作虎皮，有时在所不惜；打肿脸装胖子，也是常有的事。一一落实防控措施，基本做到了一口钉子一个铆，只因无法买到测温仪，直接导致了我原本也想“见人一枪”的计划落空。好歹扛到了上元节，有的同志受不了了，不是走亲访友，就是“开门大吉”，防控难度明显增大。情急之下，未经研究，我私自以名存实亡的“××家属院业主管委会”的名义发出《通知》，晓以利害，定规六条，结尾还以不论天王老子地王爷的口吻道：“如再拒不接受管理，由门卫直接向县疫情防控领导小组或公安机关举报，及时提请有关方面予以严肃查处。”幸亏院内业主多是退休老干部，所有在岗人员都在抗疫前线指挥战斗，《通知》一出，没有炸锅，人多忘乎所以的状况得以好转。不过楼内一些从事个体经营的业主，他们嘴上不说，私下里却对我恨得咬牙切齿。对此，我的感受一如十七年前的我——宁可挨骂也要封闭单元楼内的垃圾道，一心只为“让树幸福”的情景相仿。
可面对严峻疫情，除了严防死守，我还有更好的选择么？如果说有的话，那一定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连日来，我没有别人睡得安稳，没有心情去写不触痛痒的文字，倒是院内至今没有出现一例发热、干咳、乏力的疑似病症，却让我感到这远比发表了一篇小说更有存在感、收获感和欣慰感。
禁足抗疫以来，护院已有月余，素来很少做梦的我，几乎夜夜都做梦。入梦者有扁鹊、华佗，也有齐桓公、曹孟德。有建议多听圣贤之言的“越人”，也有身染重疾的“太子”。有白字先生误将“鍚荼壸”弄成了“锡茶壶”，如“疫情暴发”被普遍误作“疫情爆发”，这在别人的眼里，只是“笔误”而已，如果从我嘴里说出，那就是我咬文嚼字的旧病复发了。当然，入梦者还有“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之类。
然此种种病症，总归却无外乎两种：一种是精神上的疾病，另一种是肉体上的疾病。这两种疾病处于统一体中，相互依存，此消彼长，并且二者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并传染。况且，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临时临危地，谁也说不清病原和病理，一时难以找到灵丹妙药，也自在情理当中。西医运用化学原理治病救人，优势在于“刀下见菜”。中医的优势在于“辩证施治”，更为注重调理经络，恢复人的精气神。若说读书、写作、书画、舞蹈也能防病抗疫，那恐怕得时常注意切换或远离浮艳绮丽的生存场景，回过头来多多参悟先人的风骨、气节和智慧。比如，孔子所言“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其深意恐怕重在以“诗教”抗击精神疾病；庄子讽刺的臭椿、栎社皆为病态，可惜已经很少有人追问那“躲过刀斧”的独特美感的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而老子所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真谛，恐也不光是说说道法自然吧。恍若梦中思来想去，反正我老是想不明白这同一个问题：
平时五王八侯地单打独斗，貌似一盘散沙，每当大难临头时，其中绝大多数人却能紧紧拧成一股绳，力往一处使，团结一心，共度时艰，这种天壤变化之间最可宝贵的东西，究竟是心灵上的洗礼，还是肉体上的康复呢？
今日仰望长天，万里碧空如洗；放眼县河两岸，依依绿柳堆烟。想必浅山地带早已和风淡荡、牛哞羊咩，春耕正紧了。兴许去年秋天南飞的雨燕，又在悄然打理他们如期北返的行装了吧？生活要继续，抗疫不放松，收拾好了心情，春光就在前头！
（原载2020年3月12日《商洛日报•副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