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文学社作品(夕阳浅唱)
难忘一中求学记
祝孙乐
初中毕业后,我于1963年秋季考上了城步一中(编者注:指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第一民族中学)。高兴之余,令全家人犯愁的是,高中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从哪里来?我心里清楚,凭家庭当时经济条件,我不可能继续上高中了。不出所料,一天晚上,在昏暗油灯下,父亲对我说:廷发(我的小名),高中莫读算了,家里实在太穷了,培植不起。我倔强地说:“考上了,我就要读。”母亲在旁边打圆场,还是想办法让他继续读吧,一把草都吃了,还靠这……
似乎母亲更懂得不能前功尽弃、坚持就是胜利的道理。过了一会,父亲说:“你娘做好人,我也不想日后背骂名。你要读,你就读吧。”我听了父亲最后的表态,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了。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发狠读书,不辜负父母的期望,一定要考上大学,实现梦想。
决定作出之后,全家人勠力同心筹备学费,我和哥哥、父亲三人肩挑大片的干松树柴去西岩街上卖。卖柴的狼狈相记忆犹新。栏里一头50斤左右的猪卖了,鸡鸭下的蛋,弟弟妹妹舍不得吃,卖了。除了政府规定的田土不能卖之外,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上演了一场砸锅卖铁供儿子读书的现实版。高中第一学期的学费及生活费基本凑足了。
那年9月1日清早,我背着被褥(没有行李箱),约了几个西岩同学,步行100多里,下午约4点钟到了城步一中。那时,一中沿用了原县简易师范的校址,在巫水旁边。校园内有市级文物“红圣庙”。我从穷乡僻壤的农村来到一个崭新的地方。第一次看见大江大河和石拱大桥,心里的感受有点像红楼梦里的刘姥姥带着狗娃走进了大观园,看大江奔泻一去不返,心潮澎湃,我将在这里起航。

学校坐落在巫水之滨狮子岩下
那一年高中一年级只招了两个班,共90人。班号为高中九班、十班。不久发现,九班学生全部是西岩地区的,十班学生大部分是儒林镇的。我心里嘀咕,那个年代,学校编班就分城镇班和农村班,领导的办学思想未免太前卫了。一次,教英语的肖颂贤老师在我班上课提问时,某某学生回答不出来,他随口就骂我们是土包子,这是我刻骨铭心的记忆。高中三年,我朝齑暮盐,忍饥挨饿,专心致志潜心读书。苦难生活有苦难生活的过法,西岩至县城,如果坐车,1.01元的票价,买不起,坐不起。高中三年,寒暑假都是靠两条腿走路,与我一样穷的同学、同乡结伴而行,100多里路程的疲惫在欢歌笑语中消解。由于囊中羞涩,0.1元一碗的清汤面也从来没吃过。我穿的衣服没有季节之分,穿脏了,没有换洗的,就穿同学周应耀的,所以我与周应耀是穿过同一条裤子的患难之交,星移斗转,感恩有你,一路相伴。
我知道,学校历来有不成文的规矩,开学报名三天,逾期不到者,作自动退学处理。那个年代,我家太穷,生活艰难。临近开学了,七、八元/期学费还没有着落,延时入学几乎成了常态。父母脸皮薄,借钱二字缄口不言。陷入困境,期待有雪中送炭之人。幸运的是,我又遇上了一位不按规矩办学,有同情心的班主任——张世兰老师。即使有时迟到了一个星期,我的座位还照样摆在教室里,成了随到随学的特殊生。我也知道,有特殊困难的农民家庭的学生,可以申请助学金。我也羞于开口,君子固穷。那时,讲阶级路线,越穷越光荣。班上个别同学完全靠助学金读完了高中。我个人觉得,面对困难,只要咬牙坚持,再苦再难的日子,熬着熬着也就过去了,没有过不去的坎,任何困难都害怕你的坚强。
家境的贫寒,磨砺了我自强不息的意志,前苏联文学家高尔基说:“苦难是最好的大学。”高中三年,除了学习高中课程外,我还在上高尔基所说的这所大学。人若不吃苦,哪会有甜。在晨曦中起舞,在夜幕下秉烛夜读,我终于熬到了高中毕业,成为上世纪六十年代西岩祝家坊为数不多的高中毕业生。

回顾我从小学到高中的求学之旅,我感觉到好像是一场艰难的探险,尤其是高中三年级,爬坡过坎,绝处逢生,我真不相信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大概真的是靠“霸蛮”。
我的坚持,终将美好。艰难困苦,玉汝而成。1966年的5、6月份,在老师的辅导下,66届准高中毕业生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复习备考的冲刺阶段。报名费交了,志愿也填了。突然天上响起了一声惊雷,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发了。全国中小学停课闹革命,大学停止招生。抱着金榜题名,走进大学校园,实现改变命运梦想的寒门学子与高考、大学失之交臂。更令人窒息的通知:66届毕业生不能离校,须在校参加文化大革命。运动中的表现是下次高考政审的重要内容。直到1968年7月,66届毕业生才离开了学校。城步一中给毕业生发了一张奇葩的油印的毕业证。依照最高指示,我们走向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农村,参加生产队挣工分、按劳取酬的劳动。自此,我的求学生涯划上了令人遗憾的句号!
“老三届”的高中毕业生在社会上还是比较“吃香”的。“老三届”与“知青”,是上世纪60、70年代的两个特殊群体,在社会上有一定的知名度。
开蒙时,父亲给我取的书名是祝孙禄(兄孙福,弟孙寿,福、禄、寿是人间三宝),读高中一年级时,语文老师袁柱六先生在我的作业本封面上将“禄”改为“乐”。我猜想,六十年代,上层推行极左路线,国家物质生活匮乏,精神生活却富有,“禄”有功名利禄、急功近利之嫌,与那个时代的社会氛围不符,为了尊重、感谢袁老师的良苦用心,我接受了袁老师的改(名)字。从此,我一直沿用“祝孙乐”这个名字。
阳光总在风雨后 (钢琴).mp3
(音频在文首)

作者简介:祝孙乐,男,1948年5月出生,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西岩镇人,中共党员。1963年秋考入湖南城步一中高九班,1968年9月毕业,俗称“老三届”。原城步县三中政教处主任,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多次被评为全县教育先进工作者和全县优秀班主任。2008年5月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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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