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
文/田锐
在自然界,存在即是合理,宛如一个理想世界,所有的弱肉强食、生死枯荣,都有条无紊的运转着。它悄无声息、环环相扣却又生生不息,像是矗立在云里的一个理想国度,安静而有序。而人的世界呢,却和理想国大相径庭,只有现实。
她也想活在理想国,却被扯回现实。
最初的早晨,她穿上白大褂,骑着单车,穿梭在熙熙囔囔的街头。风刮起衣角时,她停在路口,所有的人都在看她。她塞了塞耳机,扭头看了看旁边的男子,拢了拢头发,继续前行。看着前方,嘴角荡漾起满足的笑意。也许当时的她在别人眼中是十足的傻子,但她在自己眼中是完美的神经病。
后来,她遇见了一个人,叫拒绝。
她特别喜欢蓝色,比如绿绒蒿的蓝。绿绒蒿是一种野生花,多分布在喜马拉雅山区。由于种植难度大,多个品种埋没在崇山峻岭中。向来不为世人所见,能见到的多为登山爱好者、植物爱好者或地质勘探人员,总归是一些特殊的人群。就好像专门为跋涉而来的人准备的风景,它的坚韧与艳丽既是告慰是对人类的奖赏。而对于像她这种足不出户的世人来说,能认识已是十足的幸运,它的对称和透明足以让她惊叹好一阵子了。
她也是因为他衣服上的一抹蓝注意到他的。
他看上去很孤傲,照片里的他沧桑、孤寂、目空一切。文字下的他颓废、成熟、烟火味十足。而她呢,渐渐被吸引住了。一遍又一遍地翻着他的动态,给他留言、评论,却又害怕露出马脚。她像一只懵懂的青蛙,偶尔踟蹰,偶尔发呆,有时候蹑手蹑脚地爬过去,也不敢蹦跶,只是屏住呼吸慢慢靠近。
他发了一段视频,在樱花树下抽烟的样子。
她想到了“叼着纸烟进天堂”这句话。之后,她像听到了木炭燃烧的声音,心也跟着裂开道缝。仿佛看见一只老旧的箱子,斑驳的木纹透出孤独的气息,装满了她的好奇心。从此,她陷入了一种欣喜又害怕的情境。
她害怕有男人闯入,希望自己能恢复到一个人的国度中。
于是某一天,她穿了蓝色的裙子。仿佛披上铠甲般地郑重,想借着它的自信与坚固,托起垮掉的意志,保护着自己不再泛滥。可刚坐下,她的周遭便渗出一缕缕气息,继而浓烈。她警惕地张望,生怕打草惊蛇,结果发现味道来源于自己,胳膊上、手上全是,一时间溃不成军。原来从来没有无坚不摧,只有循环往复的克制与坚持。
她开始尝试和他聊天。根据他的文字,聊他的现实,聊他的多愁善感,偶尔也聊聊她的情绪,还有植物。
基本都是她主动找他,有一次她甚至提到了阿拉伯婆婆纳,她喜欢的蓝色的花,也是理想国中普遍存在的蓝。
阿拉伯婆婆纳是一种很不起眼的植物,多野生于杂草中,植株小,花也很小,但繁殖能力特别强,总是一大片一大片地跑满山野。因为小时候太常见了,她只要看到,总会想起小时候,记起春夏的田埂、草坡,记起漫山遍野的野花,还有那些无邪的陪伴。
它完全比不上太湖大道两旁的树。太阳出来后,树在地上投下一条条影子。跨过树影的时候就像拨开一根根血管,往心房深处走去。黑暗的地方是一个破了的洞,气慢慢地往外漏。这是从心里冒出来的叫勇气的东西。越往里走,勇气剩下的越少。
她也一样,一鼓作气般的勇猛只适用于最开始,越往后越顾虑,勇气越来越少,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畏缩在自己的墙角。她越来越退缩了,尽量控制着找他的频率。
她没有足够的自信,觉得自己比植物还渺小,忍不了忽视,也经不住折腾。植物的生长和人心的生长也许是类似的,所能承受的环境奠定了所能绽放的形态。她所附属的环境不是一个简单的环境,特殊环境下的形态美不是谁都可以达到的,它是最高的门槛。她还有个孩子,这个门槛也不低,连她自己也力不从心。
她喜欢上一本书。最初是偶然翻到一段话,饶有兴趣地关注到书名,然后各种搜集相关的内容,评估着是否值得买回来读。谁知愣是没忍住,随便买了版回来,读了一页就开始爱不释手,如同掉进米缸里的老鼠。越往后,越深入,就越被书中的文字吸引,仿佛是和失散多年的老友不期而遇,又像是和心仪许久的男神撞成满怀,狂喜、羞涩,继而是仰望、崇拜,整个人成了一段胶着的音乐,在文字的海洋里浮沉,而时间变成了没上发条的闹钟,再也无法惊扰梦中的人。后来,她实在羞愧难当,决定再买个正版回来,却发现绝版了,最终以高价淘到了一本二手的。当她翻开书重新开始读的时候,又开启了欣喜若狂的模式。
她把书的事情和他提过了,他也支持,说这才是真正的喜欢。这是典型的神经病似的喜欢,不过她觉得值得。她对他也是一样,又开启了不断克制、循环往复的过程。
他们还不曾见过,但他每次都是秒回她,聊天的过程自然顺畅,像老友一样亲切。她总是会产生一些错觉,认为他的表达中也有克制,连日常的动态文字中都另有深意。她像中毒了一样,鬼使神差地关注他所有的动态,连丝毫的变化都不放过。
理想国在瓦解了,因为她变得焦虑,被现实扯得焦灼。
七月,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一面漂浮着的墙,墙上有门,还有房间的轮廓。整面墙都长满了鲜嫩的树叶,一片清新翠绿,看上去像一座移动城堡。一个像父亲一样的人站在门里看她,她规矩地站在地上。紧接着,她的眼前开始漂过一个又一个城堡,很小的绿色的城堡,她想去看个究竟,使劲地往上跳,可都刚好错过了。那个门里的男人离她越来越近,开始对她笑。她闭上眼,纵身一跃,跳上了一朵云彩,竟马上飞走了。她望了望还在地上的人,竟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觉得这是自然的启示,她不再纠结,开始关注他的文字,而不仅仅是他。他的文字很动人,就像看着有个人眼前很放松,看着他沉睡,再慢慢苏醒,想着他在梦中寻回自己,听到他发出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脸上漾起沉迷般令人陶醉的表情,真实得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她希望他文如其人。
她开始了漫长的思念,想见见文字背后的他。期间他聊了很多他的以前,包括自己曾经的过往和现实的不堪,她一个字也没提到自己的感情。
她沉醉于自然。蓝天、白云、花花草草很丰富,层次分明,内涵深刻。大多数时候盯着看就能看出花来。整个历程就像天冷的时候喝羊杂汤,热气腾腾,既润口又滋补,一入口就动了心思,想着啥时候再来一碗,个中滋味也令人难以忘怀。相比起来,人就不如自然耐看了。有的人就像件衣服,纹路和色彩是固定的,刻板的,没有生气,看上去是漂在汤上的一层油,撇开来也是寡淡无味。
即使她什么都没说,有一次他提到他也是普通男人,像是在拒绝她。
她看见一株美的植物,觉得震撼,想要知道它的名字和来历,想要看清它、探寻它,想把自己靠近它,就想它们处在同一世界,就像他们之间是同伴的组合,骤然相见带来无比亲切的喜悦。它的美会传播到她的身上,它的色彩和形状会散落在她的周围,散发出迷人的光辉。这些时候的蓝天、白云、湖水组成了一个罩着大地的透明器皿,阳光穿透了中间的所有事物,看着花花草草们争奇斗艳。
她也许该做个旁观者,默然的看着这一切,静静地呆呆地看着。
理想国里也会下雨。天下雨了。艳阳高照的时候她出发去杭州,一路蓝天白云。后来,乌云密布,大雨瓢泼。走了一阵,又变成阴晴不定,烟雨蒙蒙。再到后来,看到阳光灿烂,白云朵朵,私以为这种晴朗是会持续到家了,心情顿时辉煌起来,像镀上金边的纯净的云,也像陈列在橱窗里精美的贝壳。结果呢,等到无锡,下起了阵阵雷雨。整个天空像块被晕染过度的胚布,刚从浆缸里捞出来,湿漉漉地,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无是处。
她的驾考没过,职场中又受了委屈。她很难过,把所有的情绪都写进了微博,可他并没有找她。
她的理想国崩塌了,被扯回现实。
已经是八月了,天太热了。晚上,她去了太湖边。背靠着太湖,等风飘过头发,拂着背,她的心也舒缓起来,好像一下子周围的人都亲和了,往前走,慢慢地拾级而上,静静的坐下。面朝太湖,她看见漂泊的帆船停留,看见遥远的灯光连线,听到夜色里沉寂的知了,听到收音机里生动的梆子戏,就这样被这种神奇感染着,想象着渺小的自己是个侵入者,像培养基里的菌落,一点一点的覆盖到整个容器,有一天用肉眼也能清晰可见。
黑暗中开始透出微弱的光,她的心情被唤醒。就像曾遇见过的美好的蓝天白云,光明与鲜活投射下来,慢慢洒满了角落,驱赶着残存的黑暗。
时光轮回,四季变换。每次她穿梭其中,想到这种自然而然的魅力,内心便涌动着虔诚,像信仰一样想要朝拜,也会想起三毛的话:给自己时间,不要焦急,一步一步来,一日一日过,请相信生命的韧性是惊人的。是的啊,自然都不急,生命也不用急,当然,理想更不用急。
她开始被生活简化。有时候,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和脚下开满黄花的树梢,听着车水马龙的喧闹,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事情不会太糟。因为,至少有自然作伴。她喜欢自然,自然也会喜欢你,花花草草,山山水水,人来人往,这种亲和和吸引给她慰藉,就像漫天风沙中你偶遇的一阵秋雨,黄橙橙的泥土落下,在广袤的地面上划下足迹,让她一下子想到尘埃落定,焦虑也被雨缓解了。
已经是九月了,太湖大道上的栾树又开始往下掉黄花了,临溪桥下河里的蓝藻又开始臭了,日子开始一天天重复了。她骑着单车在树荫下穿行,偶尔也迎着阳光前行,周围的人一拨拨过去,像是树上晃荡着落下的叶子,沸沸扬扬,却没有一片落在她身上。她的今天和昨天有什么不同吗?如果有,是什么人什么事让她认为不同呢?她没有答案,思绪慢慢退去,退得那么慢,中间还有停顿,如同哽咽。终于,它似乎退出去了,像个听了吩咐的侍女,留下她一个人呆在原地。
他一直都没找过她,她也已经快3个月没找过他了。她过起了理想国中的另一种生活,平静地、低调的,悄无声息的。
现实有时候很奇妙。他们居然在现实中遇见了。是他认出的她,却没有叫她,只是事后发了个消息告诉她。
她知道的时候是欢呼雀跃的,越发忍不住了。但他主动错过了见面的机会,也没有额外的进展。她伤心了。
当杨花铺天盖地地砸向车窗时,她又想起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那天,周围很静,连雪花飘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天也黑了,夜色落在雪上,灰蒙蒙的一层。她就那样走着,深一脚浅一脚,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的鞋袜全湿了,也觉得冷,可那段路很长。她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还时不时四下张望,总担心自己会招惹到牛鬼蛇神,一不留神就窜出个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怕黑,尤其是这样的雪夜。一个人坚持走了这么久,她的身旁还是空无一人,黑漆漆的夜也静悄悄的,总让人害怕。但雪花再落到她身上时,她不再拂去了,反正已经被淋湿了,路还要继续走,走过这段路,她就不再是以前那个她了。
她现在只是想见他,即使没有什么想说的话。她还是有期待,头疼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还在说服自己:也许老天自有安排,蒙在眼前的雾会自然消散。她总是持乐观态度,一直都是。那些远远看上去疑云丛生的路,也许走近就会明晰。就像是无端天气中闪现出的光,无论是阴雨天还是大晴天,该来的就会来。所有的事情定会一个不落地归到她眼前的。
她又进入了理想国,掺杂了现实。
一路从运河西路过来的时候,她看见一片又一片花草。黄的金鸡菊、粉的月见花、橘的石榴花、红的酢酱草,还有绿的女贞叶和白的广玉兰,各种颜色揉在一起,成了繁复的五月。紧接着也下了雨,像昏昏欲睡的午间掉在额头上的水滴,她一下子被惊醒了。她实在是太困了,再没有更多的精力去花费了。
她的心境变得坦然了,就像一弯平静的河面掉了一片叶子,轻柔得没有声音。虽然再难平静不下来,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模式最适合理想国了。
她不再刻意和他联系,也不会拒绝和他联系。
每个人都是一个出口,一个出口就是一个世界。顺其自然的现实和水到渠成的感情是她追求的理想国,就像自然里的弱肉强食、生死枯荣,当然还有生生不息。
作者简介:
田锐,供职于养老行业服务管理相关工作,喜欢文学和发呆,喜欢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爱好为口琴和看书,热衷于运动和睡觉,尤喜食各类瓜子。
协办单位:《芙蓉国文汇》、《品诗》 主编:陈智鹏 (萧逸帆) 副主编:应永 编辑:安瑞刚 王建雄 胡拮 心森 第七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征稿 投稿邮箱:xingshiyuekan@163.com 投稿作品必须原创首发,拒绝一稿多投,所有原创作品都将受到原创保护。 所有的来稿,我们都会认真审阅,入选作品会择优在《品诗》公众号上发表,并有机会入选《芙蓉国文汇》第九卷一书。没有选中的稿件,我们也会及时回复,不要气馁,欢迎再次投稿。 征稿要求: 题材和体裁不限,一切以作品说话,发掘新人,鼓励创新。请投稿之前仔细核对错字和标点符号,否则一概不予入选。 投稿格式: 邮件标题:第七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姓名+作品名。邮件内附上作品、姓名、电话、通讯地址、邮箱、100字以内的个人简介。 诗歌5首以内,总行150以内,组诗100行以内(旧体诗词5首以内)。 散文2篇以内 微小说3000字以内 可以任投一种体裁或多种 奖项评定: 小说、散文、诗歌奖分设一、二、三等奖,优秀奖若干名,另设人气奖10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