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 铁二师 胡莫愁

五十二年前，我有幸成为铁八团学生十四连的首任军代表之一。虽然与她们共同战斗生活仅仅两个多月，但这段经历终生难忘！

1970年7月下旬，八团准备从湖北谷城移防到陕西安康参加襄渝铁路中段大会战。当时，我是二营九连一班班长。因陆路交通不便，有的地方甚至不通公路，营里指派我和七连班长韩青山一起，押运先遣生活物资走水路到新区。我们租用一条大木船，从湖北丹江老河口逆汉江而上，船公掌舵，我俩当“纤夫”，历时7、8天，于8月1日把物资运到安康。

 由于铁路会战兵力不足，陕西省决定动员西安、咸阳、宝鸡等城市尚未分配的69、70届初中毕业生参战。我在安康休整了两天，便接到新的任务，到西安与五连排长张群一道，负责征集西安二中的102名（男86，女16）学生，组织对他们进行政审、家访、体检。8月下旬，征集工作完成。师统一将3600多名学生编为22个连队，分别配属各团，并由各团组织这些学生连开进驻地。

8月21日，西安二中、三中、二十二中、师范学校、交大附中、铁一中和咸阳铁中7所中学172名女学生和两名带队干部到铁一中操场集合，乘部队敞篷车离开西安，向陕南进发。我和八团七连连长欧运昌、师医院卫生员高阳作为军代表派驻该连，组织连队开进。经过两天跋涉，到达八团机关驻地紫阳蒿坪。因前方公路便道没有完全修通，而且道路更加崎岖，为保证人身安全，上级决定全员轻装，连夜徒步行军、翻山越岭前往连队驻地大道河。安排我负责押运全连行李，仍走公路便道到达目的地。押车途中，因便道正在抢修，汽车走走停停。在翻一座大山梁时，雾气很重，视线不良，加上道路逼窄，我前边的一辆坐着几个换班民工的翻斗车，开着开着，突然左前轮悬空，差点翻到悬崖下边。我们立即停车，高声叮嘱车上的人不要慌乱，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把他们一个个从车上扶下来。同时调来正在现场施工的推土机，拴上钢丝绳，好不容易才把汽车正到公路上来。第二天上午，我们的行李车经过一夜多颠簸，终于到达连队驻地。

军代表中数欧连长年龄最长，资历最老。他是1956年参军的老同志，广西人，深邃的眼睛，黝黑的皮肤，高挑的身材，一看就知道是位历经风雨、精明强干的首长。他在部队担任连长多年，有着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他责任心强，像兄长慈父般关爱下属，我曾打趣地说他像老母鸡一样，把部属护在自已的翅膀底下。他工作认真细致，虑事周全，并狠抓落实，几乎每天都要讲评当天工作，布置来天任务。他有一句口头禅：＂当基层领导，就是要婆婆妈妈的！＂同时，处处以身作则，注重言传身教。他工作方法灵活、点子多，严慈相济，赏罚分明，常常寓理于风趣幽默的＂桂普＂话语当中。对我，既鼓励我大胆开展工作，及时给予具体指导；又严格要求我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提醒我把握好与女学生交往的分寸。连队到驻地后，上级还派来了李友珍军代表。李代表是北京解放军301护校68届毕业生，分配到二师医院当护士，经历过援越抗美战争环境的考验。她是师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各方面表现都很突出，因此她到连队不久，就被选送到西安第四军医大学深造去了。接任的毕玉玲代表与李代表是301护校同学，师机关门诊部护士，她为人沉稳，办事踏实，待同学亲如姐妹，深受大家爱戴。我在他们的领导和指导下工作，无论在基层工作经验还是在为人处世方面，都得到了锻炼，学到了不少东西。

（47年后，原十四连部分同学专程从西安、秦皇岛等地到北京看望军代表）

十四连除两名分别担任连长、副连长的女干部外，其余都是十六七岁的女生。开始她们热情很高，一方面因为可以响应党和政府号召，到三线建设工地建功立业;另一方面，因为当时中学毕业生大都要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与其这样，还不如跟着部队，过军事化生活，自己乐意，家长也放心。我们到学校征集的时候，同学们踊跃报名，有的还写血书，没被选上的还闹情绪、哭鼻子。二中有位女同学没被录取，我们启程后，她硬是乘长途汽车、扒部队便车、徒步跋涉找到部队驻地，坚决要求参加三线建设。部队首长只好与地方联系，为她补办了手续，将她编入学生十四连。

但这些正当碧玉年华的同学，毕竟生长在大城市，有的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家庭，更别说经历过艰苦生活的考验。当她们初次踏入社会，在建设工地呆上十天半月，住帐篷，点蜡烛，虫子咬，从汉江提水洗涮，一切都得自理，还要从事体力劳动的时候，她们的热情开始降温，“活思想”也逐渐多起来。有时开班会，话题触及“泪点”，一个女生哭起来，立刻就会感染全班。为了稳定队伍，我们积极协助连队干部和发动班排骨干做工作，广泛开展谈心活动，很快稳定了大家的情绪，连队一日生活制度也及时建立起来，各项工作逐步走上正轨。

刚上场的主要任务是修建营房，当时一营派了一个班的战士来支援。营房全是＂干打垒＂墙，上面支三角架梁，屋顶铺芦席油毡。我每天带一个排上山砍树做椽条。那些天我的右手中指患腱鞘炎，指头红肿得像胡萝卜，疼痛难忍。好在毕代表随身带了些纱布药膏，定时给我消炎止痛，化脓后切开引流，不久就好了。这期间，我只能用一只手砍树，在其他同学配合下，基本能满足全排同学往连队搬运的需要。由于山高坡陡，山路曲折，我反复叮嘱同学们注意安全，宁愿少扛点，也不能出任何岔子，最终我们平安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初到砍运树枝的现场，曾发生过一件令人捧腹的趣事。树林里散落了不少野榛子，开始大家都不认识这是什么果实，尝一下跟板栗的味道差不多。结果有的同学多吃了几颗就拉肚子，闹出笑话。

当时，团党委、首长对学生连很重视、很关照，要求各营连和军代表在思想感情上要像对待自己的子女、兄弟姐妹一样对待学生。在施工安排上尽量分配适合学生干的活，让他们有个适应、锻炼的过程，特别强调要保证她们的安全。在生活物资供应上，与部队连队一视同仁。同样，我在学生连当军代表，得到连队干部和同学们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辛素珍连长和庄海博副连长专门给炊事班交待，说胡代表带领我们施工，体力消耗大，要保证他吃饱，每顿饭菜给多打些。同学们都很尊重、支持和配合我的工作。虽然我一再声明我在部队是班长，但她们一直都亲切地称呼我“胡排长”。

我在学生连工作了两个多月，她们从帐篷搬进了“干打垒”营房，我才回到部队。这批同学一直配合八团施工，主要做些制备砂石料、装卸物资等辅助性工作，有时桥隧工地大战时，她们也积极参加。1973年4月，襄渝铁路陕西段主体工程完工，她们返城，全部安排在各级党政机关或企事业单位，许多同学成为单位的骨干。

三十多年后，即2001年3月10日，我应邀参加了主要由原八团学生连同学倡议，实施“营造三线学生防护林”活动启动仪式，并以当年军代表的身份作了简短发言。我说，我和同学们算是同时代的人，是你们“自立自强，艰苦奋斗，团结友爱，无私奉献”的三线学生精神启发了我、鼓舞了我、鞭策了我，使我在此后的人生旅途中受益匪浅。老战友重逢，共忆往事，她们戏称我们军代表是“革命的引路人”“红色娘子军连的洪常青”。大家围着我合影留念，仿佛回到了那个真诚、纯朴、激情、奉献的年代！

（在营造防护林活动仪式上与同学们合影）

槛外人2022-1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