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担 土
文/云蒙山人
上坡369步,下坡258步——不会错的,我数了18遍。这是一天担土的收获,除了腰酸背疼腿抽筋,还有这经过多次实测不一样的步数。同一段路,为什么朝不同方向走,步数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差别呢?我想,大概是因为走下坡路容易,往往昂首挺胸迈大步;走上坡路艰难,总是小心翼翼慎之又慎吧。 为什么担土?为了盘炕,盘一个秋冬可以用柴禾烧得暖暖和和的土炕。屋后山梁的粘土最好,没有石子、没有杂草,粘结性好,且色泽金亮,看着喜庆。几乎整个村子的父老乡亲们盘炕都来这里担土的。 刀不磨要生锈,人不练要落后。50多岁的我,真的是老胳膊老腿。才担了几趟就忍不住气喘吁吁。肩膀被100多斤的重担压到麻木,脚板被山路上的石子、树根硌得生疼。走上几步就忍不住想放下担子,坐在枯黄的秋草上思考人生。但心里清楚,只要放下担子就再也不想拿起。干活就是这样,宁可慢,不能站,越歇越想歇,越歇越觉得担子重。坐在初冬的晚风里,我打量着这生身立命的故土:金色的落叶打着旋飘落,干枯的庄稼干弯着腰叹息,绿油油的麦苗、油菜苗昭示着希望,随处可见的坟茔安眠着先祖…… 夕阳里,和土地顽缠了大半辈子的四邻们,或坐、或躺,或慢慢行走于故乡的田间地头,手里无一例外拿着农具,其中不乏身患脑梗、中风,行动不便却依然顽强耕作的老病号。长年累月面朝黄土背朝天,他们驼了背、掉了发,最终不由自主的朝土地弯下了双膝,甚至仰面朝天安眠在土地的怀抱里。 人和土地,究竟有着怎样复杂的爱怨情仇?我们生于斯、长于斯、安眠于斯,这曾经滋长万物、养育生命又埋葬亲人的土地,到底是我们的恩人、敌人,还是亲人?活着,我们从土地里寻找所有生存的价值;最终,我们又将一切毫无保留地交付土地。 “这把泥土,这把泥土,春雷打过,野火烧过,杜鹃花层层飘落过。这把泥土,这把泥土,祖先耕过,敌人踏过,你和我曾挽手走过……”不管担土的姿势有多丑陋、多艰难,至少在这一刻,我们还是土地的主人。 朝上369步,朝下258步,我正在数第18遍,没有错。只是希望,在负重前行的路上,我们宁愿多走举步维艰的上坡路,也不昂首阔步,一路朝下……



【作者简介】萧军,家居陕西洛南,自称云蒙山人,本职教坛耕耘,身兼文史责任,愿结识更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