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娃结伴逛县城

杨进文（苗族）

有时，望着自家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坐在电视机前就能了解山外的世界，我真是很羡慕，好几次都不由自主地想起童年时，我们寨子里一群山娃结伴逛街的往事。

那是一九七二年的秋天，我与几个小伙伴平时都被父母管得严严的，星期天进山砍柴时也要接受父母那千篇一律的叮咛：“上树莫取鸟，下塘莫洗澡！”

一次，我突发奇想，就对常在一起玩耍的发小，进荣、小云、小兵、小怀及国富说道：“下个星期天，我们一起到（湖南）武冈县城里去耍，怎么样？”大家听了，开始以为我在开玩笑，然后方知我是“当真”时，非常地兴奋。于是，我对他们约法三章：“不准向大人透露信息，以免父母阻拦；各人要带些大米，以便到城里的‘饮食店’去换包子吃；早上九点钟在村口古樟树下齐队集合……”

星期天终于来到了，同去的五个伙伴像一群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鸟，沿着山村的机耕道飞快地走，唯恐父母从后面追赶而来。走出了山村，大家为国富在家里因为没有“偷”到大米，不能与我们一起逛街，而感到深深地叹息！我们怕走错，不敢行小道，只得沿着大马路一路向北走。经过大半天步行，走了十多公里路，总算进了武冈县城。

进城，有的同伴还是新媳妇坐轿——头一回。大家头一次见到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景象，全都傻了眼。其时，有一位穿着公安制服、身材高挑的民警严肃地走到我身边问：“你曾经放过跑一名犯罪分子吗？”弄我们一头雾水。但大家一点儿也不感到心怯，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有此事，我们来自城步的！”那位警察又仔细地打量了我几下，他心里在想，也许是“人有相像、货有相同”。然后陪了一个笑脸，示意让我们前行。

大家十分害怕走散，于是，手牵着手地进了城门洞子（宣风楼）。不多久，已是饥肠辘辘，只好就近步入一家“便民饮食店”，各人用米兑换了两个包子，狼吞虎咽地啃起来。我这个“总头目”搜遍自己的口袋，掏出四毛钱，买了一盘肉，同伴们一哄而上，犹如快刀斩乱麻，一转眼盘子里就只剩下几片红辣椒了。我们在都梁街逛得极欢（编者注：武冈古名“都梁”），初次见到了穿裙子的女人；头一回看到恋人牵手行走；那些做小买卖的商人在使劲地摇着货浪鼓招徕生意……

常言道：欢时易过！不知不觉天色渐渐地暗起来，我们只得往回赶。在归家的路上，我们有幸邂逅到一位赶马车的大叔，马车上除了运着货物，还载着他一个六、七岁的女儿。我们不约而同地走近马车的后方，用手抓住木制的车门，顺车前行，这样走起路来轻松了许多，大家心中窃喜。更有甚者，我们可以在后面轮流来，悄悄坐上一至二人，以车代步，如果是坐了三人，那马车就会高高地翘起来，而被赶马车的大叔一顿斥责，我们相互之间也在小声地嘀咕着。到了邓元泰，天已全黑，若要回家还得绕山过坳，可同伴们已是疲惫不堪，于是，我找到在附近红砖厂工作的大表哥夏明祥，他热情地安排了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的食宿。大家躺在一张大床上，全无睡意，你一言、我一语，兴奋得讲了半夜的逛街见闻。

第二天清晨，我们蹒跚着踏进了乡土，都受到了父母大人不同程度的“教训”，但是，那种兴奋感却一直伴随我们好多天。

时过境迁四十年，每当夕阳西下，我总会忍不住怀念那些纯真的日子，不知是甜蜜，还是辛酸。但是在我心里，它依然很美丽。（2022.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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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杨进文（笔名先进文化），男，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人，苗族，城步作家协会会员。常在《中国绿色时报》、《湖南林业》等报刊上发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