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麻醉后的清醒
庞进
2021年冬天，我做了一次肠镜检查。按约定时间，到了一个医疗机构，填表，换衣，等候……随之被推进手术室。大夫问了问我的情况后，有护士将麻醉剂注入我的血管。于是，我眼睛合上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我的眼睛忽地睁开了，发现已被推出了手术室，说检查已做完了。这次检查最让我震动的，倒不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检查结果，而是医疗器械进入我腹肠内时，我竟毫无知觉！于是想到，人去世后，大概就如同这打了麻醉剂睡了过去，区别只在于麻醉剂的效力退去后我醒了过来，而一旦真的去世，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这次体验让我想到了几点——
第一，人去世了，就意味着人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感觉了，也即这个世界一切的一切，都与你没有关系了。人是由许多种元素因缘聚合而结构成的极为复杂的有机体，其中起核心、主导作用的是人的大脑。大脑若处于工作状态，人就有知觉、有意识、有思想、有精神，从而“活着”。大脑若停止工作，人也就没有了知觉、意识、思想、精神等等。随之，构成人体的诸多元素也就消散、分解、转化了。麻醉剂可以使人的大脑暂时不工作，死亡则是大脑永远的休息。
第二，既然人去世意味着大脑永远休息，构成人的诸多元素都消散、分解、转化了，也即有知觉、意识、思维、精神的生命整体性地归于“无”了、不存在了，那么去天堂、净土、仙境，从而得救、超生、转世、成神、成仙等等，也就只是一些说辞，没有办法验证了。
第三，既然是一些无法验证的说辞，为什么还能够堂而皇之的出现，且有好多人相信或愿意相信呢？两个字：贪、怕。贪是贪恋。你看，活着多好啊！有看不尽的景色、有吃不清的食品、有历不完的情事，去世了就再也品享不到了，于是就希望继续活着、永远活着；即使在这个地球上不能活了，也能到另一个空间如天堂、净土、仙境等等活着。怕是惧怕。怕活着时遭遇痛苦，怕去世的时候痛苦，怕去世后依然痛苦。正是贪和怕，使人间有了上述说辞，以及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宗教、信仰。当然，与贪和怕相关，还有一个慰，即慰藉心灵（认为肉身死而灵魂不灭，需要出路和着落）的问题，限于篇幅，笔者另文讨论。
第四，贪和怕根源于何呢？贪，是内心产生的期愿占有超过本身生存基本需要的目的物的欲念，简言之，贪是一种欲念。怕，是内心对物或事的不可预见性及其所可能带来的后果或者影响超出或者可能超出自己本身的承受范围时所表现出来的本能反应，简言之，怕是一种内心反应。这里的“内心”，其实指大脑，故可以说，贪和怕根源于人的大脑，是大脑思维即“想”的产品。
第五，“解铃还得系铃人”。人要去贪除怕，就要从大脑思维即“想”入手。具体讲，就要想透彻、想明白。针对贪，你要想，你受孕坐胎的时候，有成千上万个精子，唯有你，成功地钻进了一个卵子里；在你出生之前和成长的过程中，有多少生命已先你而去，而你还活着，并参与了生命链条的延续和世相的丰富：这难道不值得庆幸吗？维系你生命存在的营养物是一个常数，超过常数的追求和占有一定会伤害到你的生命。针对怕，西哲伊壁鸠鲁讲得好：“当我们存在时，死亡不存在；死亡存在时，我们已经不存在了。”既然已不存在了，还怕个什么呢？你要想，死是最公平、最“共享主义”“人人有份”的事情，地球上的任何人、任何生命都有终结的时候，甚至地球、太阳、银河系都会爆炸、湮灭、化转，在宇宙中微尘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你，还有什么可纠结的呢？至于临终前的痛苦，当代医学已有多种办法，况且，怕与不怕结局一样，不如不怕。
第六，我们现在还能思考、讨论活着与死亡的问题，说明我们的大脑还在工作之中，也即我们还活着。至于死亡的那一刻什么时候到来、以怎样的方式到来，我们不知道。那么，我们就应当珍惜还活着的年年月月、日日时时、分分秒秒，把该做的、能做的、体现自己生命价值的事做到自己的最好，甚至做到别人做不到，并尽情地品味、享受活人、做事的幸福和快乐。到了真的该告别的时候，我们就坦然地、笑笑地道一声：“美轮美奂的世界、至亲至爱的人们，我活过了，要走了，请接受我的感谢和祝福！”
（2022年10月2日于加拿大枫华阁。图片采自网络）
作者简介：庞进 龙凤国际联合会主席、中华龙文化协会名誉主席、中华龙凤文化研究中心主任、西安中华龙凤文化研究院院长、西安日报社高级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理事，陕西省社会科学院特约研究员，中华龙凤文化网（www.loongfeng.org）主编，加拿大西安大略出版社副总编辑。1979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和文化研究，出版《创造论》《中国龙文化》《中国凤文化》《中国祥瑞》《灵树婆娑》《龙情凤韵》等著作三十多种，获首届中国冰心散文奖、首届陕西民间文艺山花奖、全球华文母爱主题散文大赛奖、西安市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等奖项八十多次。有“龙文化当代十杰”之誉。微信号：pang_j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