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南瓜
骟匠
在农村,有个劁猪骟驴的手艺,居家过日子就不受穷,走出门去,还能吃香喝辣。
盖三是个骟匠,早年在部队当兵,他学的是兽医,由于脑袋瓜灵光,给牲口看看病,劁个猪啥的,都学到了手,而且手艺精到。从部队复原后,盖三回到农村老家盖家庄,劁猪骟驴的手艺正好派上了用场。
在农村,盖家庄可不是一个小庄口,虽说与王家什字无法相比,但也是有上百户庄户人家的大庄子。这儿叫盖家庄,其实盖姓并不多,只有三两户亲房,其余不是王姓就是张姓。
盖三中等个头,身子骨显得有些单俏,但不属于病态的那种。三十多岁的人,白皮嫩肉的,倒像个书生。当罢兵回到家乡那会儿,正好是春首上,农户家家养猪,只半天光景,他一口气给村里劁了二十头猪。他劁猪手轻,小猪缓起来快,十里八村的,都愿请他去,因而,在那一带可就出了名,凭手艺,也为自家赢得了一个骟匠的好名声。
劁猪对于盖三来说,那简直是小菜一碟,带过儿就做了。他劁猪,无需旁人帮忙,独自一人,一个单面刀片,或者一块瓷碗碎片儿就能解决问题。随着小猪三两声叫唤,麻利地用手指从瓷碗中醮一点清油,抹到小猪的刀口处,就算完事了,小猪也哼哼着,离他而去。
真正为盖三赢得声誉的,是骟头够。他骟头够,从不绊倒了去骟,他是走骟,就是主人拉着头够前面走,他瞅准了机会,一刹那,头够裆部的两疙瘩就到了他的手中。
盖三到三十二岁上成的家,娶的是本庄王姓女子,叫狗儿的。那狗儿是王老大家的二女子,人长得眉清目秀,中等个儿,胸大屁股也大,干起农活来舍得出力气。庄户人家说,屁股大的女人能生儿子,这不,狗儿与盖三正月初八结的婚,到年底,就为盖家生下了一个胖乎乎的儿子。
盖三给儿子起名牛牛,狗儿在家一边料理家务,一边带牛牛。翻年后到了暖月天,牛牛已有半岁大了。做完了家务,天气暖和的时候,狗儿常常抱着儿子,在大路畔上转悠,有时候,她会撩起衣襟,露出白堂堂的大奶,给牛牛喂奶吃。
牛牛长大点后,常跑到庄口上与其他孩子玩耍,每到午饭、晚饭时候,狗儿就会站到大门口,扯起嗓子喊:"牛牛,吃饭了!"
本庄王满福家生活殷实,用当地人的话说就是年窝得很。王满福五十多岁,脸上红堂堂的,下巴上长着几根黄稀稀的胡子,他身子骨十分硬朗,苦庄稼还很泼实。
"他盖家爸,晚上你有空没?三头猪娃打窝,不吃食,吱吱吱叫唤着泼烦得很,麻烦你过来给劁了。"王满福的婆娘刘桂英中午来请盖三劁猪,盖三答应后,刘桂英满心欢喜地说:"务他叔,你缓着。"刘桂英屁股还没坐热就出了盖家的大门。
傍晚时分,西天一抹彩霞,仿佛燃起的一堆火,红彤彤的。盖三把一只褪了色的黄帆布包往肩上一搭,给屋里的婆娘说:"我去了。"便走出家门,径直朝王满福家走去。这些年,庄里人谁要来求他,他没有不答应的。
盖三来到王满福家,刘桂英已烙好了"烂草帽",一大盘子,腾着热气,端在了炕桌上。蓝边洋瓷大碗里,盛着两颗雪白的 荷包蛋。"他盖家爸,赶紧上炕。"刘桂英系着一条白围裙,热情地让着盖三,正让着,王满福也进了门,两口子把盖三让到了炕上,王满福也上了炕,两个人一边一个,盘腿坐在炕桌的两边。刘桂英麻利地炒好了一碟洋芋丝,也端了上来,两人边说边吃。
吃罢后,盖三把碗一放,嘴一抹,下了炕,走出房门。这时,王满福也吃罢了,随即跟了出去。
"找上一爿耱,劁猪。"王满福找了耱,立在了庄外的猪圈旁边。盖三顺手从圈里提出一头猪娃来,两条后腿上拴了根绳子,倒着往耱上一挂。这时,猪娃拼命地叫唤。刘桂英端了一盆水出来,搁到耱旁边。盖三端起来,用清水撩着洗了洗猪娃的裆部。然后,从包里翻出一只刀片,"噌"一声,猪娃裆部突出部分,便露出两棒肉来,割去肉,猪娃歇斯底里地叫,盖三不管它,任它去叫,他用事先准备的针缝合了刀口,再撒上花椒面,滴上清油后,解下来,在小猪娃腰上用手轻轻一按,说:"好了。"
这天晚上,盖三连劁了三个猪娃,两个公的,一个母的。
在这个庄里,盖三家的日子虽说并不富裕,但也完全能过得去。一家人和和睦睦,儿子牛牛也慢慢长大,变成了一个大小伙子,在本镇一所中学读高中。盖三寻思着,儿子今年考上大学后,他年纪也不小了,也不想再从事自己的营生,帮老婆种点菜,给儿子变腾些上学的学费。看到庄里人前些年种菜发了,他嘴里没说,心里也是痒痒的。
这年的春上,天气似乎比往年要暖得早。庄子外,地埂边春草已然绿了,园里的杏树也已含苞待放。
有天下午,本镇一户陈姓人家来请他去骟骡子,他収拾起行当,跟陈家主人去了。
那骡子被主人经营得好,膘肥体壮。陈家主人从槽头解下缰绳拿在手上,顺便牵到旁边的一块地里。盖三打亮了几下,他心里想,这头臊骡子挺结实的。他让主人拉着遛了几圈,走上去准备动手时,天空飞鸟飞过落下一粒鸟粪,恰巧落到了他的鼻尖上,刚要去擦,没想到那骡子飞起一蹄子,踢到他的裆部,他疼得双手握住那个部位,顺势蹲了下去。待主人拴了那骡子,赶忙扶起他时,他脸色蜡黄,额上滚下大颗大颗汗珠子。
盖三说:"我骟了半辈子牲畜,没想到今天让这畜生把我骟了!"陈家人自是紧张,赶忙把他送到了镇上的医院,一检查,裆部肿了,一颗蛋让那骡子踢碎了。
医院在完成了例行的检查后,当晚给他做了手术,切除了那个被踢坏了的蛋。(全稿2088字)
二叔的“牛”事
秋日的清晨,天气晴好,东边的天空,开始露出霞光。早起的二叔同往常一样,用一把老条刷从槽里清理牛吃剩的苜蓿草节子,嘴里还哼着小曲。牛棚里,花牸牛悠闲地反刍着胃里的食物,旁边卧着一头半大的花牛犊子。三年前,二叔还是村里的一户建档立卡贫困户,那时二叔坚信,只要有当地政府的大力扶持,他就心里踏实,一心想通过养牛,来实现自己的致富梦想,如今他家已摘了帽,脱了贫,二叔心里头自然高兴。
五十开外的二叔,中等个头,方脸盘,额上有两道皱纹,深深的,像刀刻上去的一样。二叔自幼没走出过家门,地里头的活他却样样都能干得转,下起苦来更是一个顶仨。前年春上,一心想养头牛的二叔如愿以偿的从镇上领回了一头花牸牛。这头牛呈黄褐色,肚子底下是白色,头部眉心处有一坨,毛色雪白,四条腿也是纯白色。二叔十分喜欢这头花牸牛,给她取名花花,从此,花花就成了二叔家的一员。
为了养牛,二叔早就在庄前的园子里盖好了一座牛棚。二叔的牛棚,坐北朝南,冬暖夏凉。牛槽是二叔用钢板焊的,楕圆形,明亮光滑,仿佛一只不锈钢的大钵碗,草料添进去,牛吃起来既干净又舒服。
翻过年到了春首上,花牸牛有了发情的迹象,添进槽里的草料也不像往常那么爱吃了,凭着早年在生产队当过几年饲养员的经验,二叔判断花花开始寻犊了。二叔心里充满了欢喜,走起路来仿佛比平常轻快了许多。他背着手,牵着花牸牛,一路上哼着小曲,轻轻快快翻过了一架山,到邻村陈跛子家,给花牸牛去配种。
陈跛子家住赵河村咀头上,他腿不痊患,走起路来一跛一踏的,人称咀头上陈跛子,至于他的真名叫啥,恐怕没有人知道。陈跛子年纪和二叔差不过紧,只是人长得更壮实。
听见庄子外大黄狗在咬,陈跛子一跛一踏地走出大门,见有人牵着牛来,他把狗挡进了狗窝。
“这牛我看时寻犊哩,早上赶紧牵过来,想让陈大哥你给配个种。”
陈跛子经营着一头脬牛,全身黄褐色,一对青灰色大角盘在头顶,显得威风凛凛。这牛被主人经营得十分健壮,身上光溜溜的。陈跛子从牛棚里将脬牛牵出,牵到庄子外边的一块场地上。这个时候,二叔随后也把花牸牛牵到这儿,两人各自解了缰绳,给牛去了羁绊。那脬牛见了牸牛,尾干一扎,直奔而去。
陈跛子坐在场地边的碌碡上掏出衣兜里的烟叶,卷了一棒,二叔站在陈跛子跟前,也来了一卷。他俩刚点着烟过瘾哩,只吸了两三口,两头牛的美事很快就结束了。
二叔给陈跛子付了配种钱,陈跛子也不客气,顺手将钱塞进上衣里层的口袋里。说:“他叔,我估摸着,不出啥意外的话,这牸牛到腊月头上就能添丁了。”
二叔道:“托陈大哥的福,那敢情好!”
说罢客套话,二叔告别了陈跛子,牵着花牸牛踏上了返程的路。他一边走,一边盘算着,只要经营好,就像陈跛子说的那样,到了腊月间,他这花牸牛就会产下一头牛犊子了,那时,他就有两头牛了。人常说,牸牛下牸牛,三年五个牛,如能所愿,用不了几年,就可以有一群牛了。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二叔便加快了脚步……
(草于2020.11.11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