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孔明

       小时候，俺庄后面有一条弯弯的小河，紧贴村子，河南沿儿就是住户。这条河上接牟山水库干渠，下通邻近的周家沙埠、韩家王封等村，最后汇入大汶河。这虽是一条用于农田灌溉的无名小河，但那时雨水充沛，又与水库干渠相连，所以几乎一年四季不断流。河的两岸栽植了柳树、白杨，挺拔耸立，为小河站岗放哨，守护着河堤。

       一年四季，小河都是我们这些孩子的乐园。

       当春姑娘从南面款款走来的时候，太阳公公跟着北移，肃杀了一冬的大地开始回暖，万物萌动。“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一个冬天在冰上玩儿腻了的我们，期盼着柳树快快发芽，当看到鹅黄的嫩芽从细细的柳枝上羞涩地伸出头的时候，我们高兴地奔走欢呼。“七九河开，八九雁来”，春姑娘的脚步加快，小河的冰开始融化，我们坐在河边瞅着，听着冰“咔啪咔啪”的断裂声，有时心里急躁，嫌化得慢，就找一块大石头，“啪嚓”砸在河面上，那冰立刻断裂一大片，漂在水里。

       春末夏初，河水变得湛蓝蓝的，与天空同一颜色，一眼就能看到河底，成群的鱼儿在水中优哉游哉，一点也不怕人，这个时候的水很凉，大人是严禁我们下河的，怕伤害身体。看着那么多鱼不能捉，痒痒的心里难受，一气之下摸块石头狠狠砸向鱼群，随着“噗通”一声水花飞溅，鱼儿们不知惊得跑到何处去了。

       布谷声声催麦收，满坡大人忙田畴。农历五月芒种过，人们开始抢收小麦，中小学生也放假帮忙，我们这些学前儿童终于熬到下河的日子了。从此时到秋末，小河就成了我们的乐园我们的家，河里整天都荡漾着孩子们的戏水声、打闹声和欢笑声。我们都光着腚，一丝不挂，在河里互相用手掌推水打水仗，有时比赛谁游得快，有时找俩人作见证，看谁憋在水里的时间长。当然，最让我们高兴的事就是摸鱼和捉蝉了。河里有鲫鱼、浮稍、麦穗子、沙里趴等鱼种，鲫鱼最大，它爱生活在水边的草丛里，需要耐心地轻轻地才能摸到，最难拿的是浮稍，它在河中间游荡，警惕性高，跑得快。鱼拿回家放在水缸里能养很长一段时间。拿鱼怕人多，人多吵吵嚷嚷，弄得水乱动乱响就把鱼惊走了。

       记得有一天中午，我回家从泥盆子里抓了一摞煮地瓜干儿，匆匆吃着，从瓦罐里舀了一碗凉开水一气喝下，趁中午头人们都休息的空提个小水桶来到河里，天缘凑巧，河里的水突然断流了，估计是天旱上游村庄浇玉米把水截断了，露出了河底，洼地方就存住一湾水，里面肯定有鱼。我赶紧奔过去，果然，随着水越来越浅，鱼开始在水里扑楞。真是瓮中捉鳖浅湾摸鱼，跟就地拾差不多。我把村后河段的水湾找遍了，摸了有二斤多，喜滋滋提回家放在水缸里，谁知第二天早晨一看，有一半翻在水面上了。母亲说，水太少鱼太多憋死了。她忙用笊篱捞出来，捏去鱼内脏，放在瓷盆里撒上少量盐，上坡中午收工回家，用油罐子里那点少得可怜的油，把鱼在锅里稍微一煎，就成了全家那个年代罕见的一道美味佳肴。

       冬季来临，朔风怒吼，大雪过后，大地冰封，小河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这个时候我们的娱乐项目只有滑冰和打懒老婆（陀螺），但都有危险性，所以要小心为上。有一年冬天我们在河上滑冰，一个胖乎乎小名叫蛋子的伙伴，玩高兴了在冰上突然一跳，这下可了不得了，冰面“咔嚓”断裂了一块，蛋子一下子掉进水里，好在水不太深，我们跑到河边生产队的场院里找来一根白杨杆子，把他拉了上来。       相比于摸鱼，捉蝉就容易多了。每到夏至一过，天傍黑的时候，河两边的知了龟就陆续从土里钻出来，我们这些孩子们就各自拿着小布口袋或从蝉洞里抠，或捉往树上爬的，那时没有手电筒，全靠一双肉眼，借着微弱的天光，只要隐约看见树干上有东西蠕动或凸出，一般就是知了龟，矮的就伸手抓下来，高处的就抱着树干噌噌爬上去捉住，有的知了龟很狡猾，它看见你爬树准备伸手捉的时候，它就把爪子松开，自己掉在地上，你下树来因为看不清就很难找到它了。深夜金蝉脱壳以后，就慢慢爬到树枝上，第二天早晨就由白色渐渐变黑了，再想捉它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用弹弓打。小河边的柳树上知了在树干和树枝上排成串，打中一个其它的就吓飞了，有的还被打碎，事倍功半。最好是第二个办法——粘。用一根粗梧桐杆（重量轻），顶部绑上一根细一点的，再绑上一截细树枝，在顶上缠上面筋，中午大人们都歇晌了，我们这些孩子就偷偷溜出家门，只穿一条裤头，扛着杆子，缠着袋子，顶着炎炎烈日，到河边的树下粘知了。天空像在下火，热得我们满头大汗，浑身冒油，这也是知了叫得最欢最好粘的时候。不管是知了龟还是知了，把它淹在咸菜瓮里，过一段时间捞出来洗净晾一下，上锅用油一熥，那真是又咸又香，比煎的那些小鱼好吃多了。 

        我上学以后，得空就跑到小河里玩儿，直到去县城念高中了，周日回家还要到我梦牵魂绕的小河边转一转。

       分田到户以后，集体时成方连片的耕地被割得七零八落，人们各顾各，用河里的水灌溉，你妨碍我、我影响你，于是有钱的户就雇打井队在自己的田里打井，买上柴油机、水泵浇地，没钱的户就租人家的。这条用于灌溉农田而修的、盛满我们欢乐和笑声的小河，完成了她的历史使命，连同水库干渠一起退出了历史舞台。

       小河干涸了、废弃了，眼里只有金钱和利益的人们，有的在河道里栽上树，有的圈占成自家的菜园，还有的盖上了房屋。小河像一头肥猪一样任人宰割，被分光吃净了，后来连她的轮廓都很难分辨出了。但这条养育了我的童年，给我带来无限快乐和幸福的小河，已深深镌刻在我的脑壁上，涓涓流淌在我的记忆里，永不干涸!

【作者简介】马孔明，生于1965年2月，大学专科毕业，全国注册安全工程师。《安丘县地名志》和《安丘市志》编辑。在基层从事文字工作38年。作品散见于省内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