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 爱
作者：李平
朗诵：大梅
9月10日下午备受病魔折磨而卧床几个月的父亲逝世了，享年93岁。
虽然事先有思想准备，但他的去世还是沉重地打击了我。四十八年前我当兵离家，现在家没了，心中刻骨的痛。这几天脑海里反复浮现我离家前夜父亲对我的特殊情感表达，每次浮现都会使我情不自禁地泪水满面。
1974年4月初，我在河南焦作武钢粘土矿收到了立即入伍报到的通知。作为粘土矿子弟学校高中应届毕业生，历时半年多的体检、政审终于有了结果。一直忐忑不安的心被极度的幸运感所替代，能去当兵而且是空军，心中的骄傲和激动无以言表。离家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有许多父母的同事、我的同学和街坊四邻来我家致贺和道别。实际上我的心早就不在家里了，尽想着这么天大的好事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满心地盼着越早到部队越好。明天就要走了，我兴奋得像个白痴，至今都记不清当晚我在众人面前是个什么样的表现。
致贺和道别的人走后，天己经很晚了，心中兴奋的我在父母多次的催促下才上床。躺在床上也根本不能入睡，瞪着眼睛胡思乱想着明天会到那换穿新军装、会坐什么车去部队、空军会好到什么程度，设想着各种美好。夜深了同屋的两个弟弟都已睡熟，我还是毫无睡意。这时我听到西屋我父母房间的门响（我家住的是由四间屋组成的凹字形平房，父母和小妹住西屋，我和两个弟弟住东屋），听脚步声是我父亲出门，接着听到我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房间的灯被拉亮，我不知道他来干什么，赶紧闭上眼睛装睡着了。他轻轻的走到我的单人床床头，应该是看我睡熟没有，我装睡着了没有睁眼。
我听到他搬大方桌下方凳子的声音，听到他把方凳放在我床头并坐在了我床边的声音，而后就是安静。慢慢地我似乎感觉到他的眼睛是在盯着我的脸看，随后就感到他时而俯下身将脸靠近我的脸，我的脸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也不知他细看什么，我更不敢睁眼了。
他坐在那盯看了我很长时间，突然我听到他喉咙发出的"嗯、嗯"的声音，鼻子也发出了抽搐的声音，我的心头一紧，他这是在压抑泪水。这一刻我震惊了，他竟用如此含蓄的方式，表达他对我的爱意和不舍。我也感动了，这种刻意不让我知道的爱意无声表达比言语更温暖，一股暖流在我周身湧动，鼻翼发酸。怕他知道我装睡，我强压感情一动不动，这时我竟觉得时间怎么过的这么慢！又过了一会我听到他起身的声音、放凳子的声音、轻轻的脚步声，在灯开关"嘀嗒"一响的瞬间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顿时泪流满面。
我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父亲平时对我的态度使我一直认为他不喜欢我，因为他时常对我说刻薄的话，老是指责我懒惰、散漫，对弟妹有笑脸，对我永远是一张严肃的脸。还常对我说"你这个人呀！如果不当兵就完了，一身毛病"。他曾经是军人，打过仗，没上过学，在部队学了点文化当了干部。他的经历使他认定部队是唯一能改造好我的地方。我能当兵他是很高兴的，极大地如了他要改造我的愿望。但对我这个要离家的人，并没有一句能让我感动的话，尽是些"到部队要好好干"、"要听领导的话"、"要勤快＂等等世俗嘱咐。
父亲的默默行为彻底改变了我对他的感情认知，从而加深了家的情感。离家前父亲夜晚坐我床头的情景，虽已过去近五十年了，但它就像刻在我脑子里一样始终那么清晰，每每想起都会忍不住泪水。这个经历使我知道含蓄的父爱多么有力量！多么动人心魄！多么留存久远！
我父亲在世时从没有向我提过那一晚的事情，我也从没有向他说过那晚的感受，因为我说时肯定会止不住泪水，我不愿让他看到我的泪水。
我现在想告诉去九泉之下与我母亲相会的父亲：是您让我懂得了有一种情叫无声，有一种爱叫含蓄，我永远怀念您！
亲爱的父亲安息吧！
二O二二年九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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