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立学原创】《装台》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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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9-09 09:58:09 6608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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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台》絮语

作者：代立学

一

刁顺子所有的幸福和不幸都来自他的几个女人和女儿。

第一个女人田苗名声很大，婚前和诸多男人有染，还和一个黑人生有小孩。之后，略使手段就让顺子顺服，在给顺子戴了一摞摞绿帽子之后，留下六岁大的女儿菊花就和从广东来倒卖彩电的男人私奔了。

恓惶的顺子既要拉扯着菊花又要蹬着三轮车疲于奔命，直到遇见第二个女人赵兰香。赵兰香以缝纫谋生，这位慈眉善目与神庙里的观音菩萨有几分相像的女人其实没那么好命，在和丈夫，一个极为出色的泥瓦匠生活多年后，丈夫患血癌离她而去。在与顺子几次生意交集之后，带着不足五岁的“拖油瓶”韩梅嫁给顺子。她把韩梅交给顺子，又拉着菊花的手，像佛一样的慈眉善目对顺子说：“……我既然来了，就得把咱家的日子往好的过，从今以后，你的菊花就是我的亲闺女，我的韩梅就是你的亲闺女，只要有我们的双手在，我们的日子就过不到西京人的后面去……”赵兰香贤惠能干，光鲜干净，里里外外被她捯饬的一尘不染井井有。然而美的东西往往不会太长久，几年后这个给了顺子全部的爱和抚慰的菩萨还是患了乳腺癌，最终留给顺子是“拖油瓶”的女儿韩梅，一屁股借账和一只断腿狗。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但对菊花而言好像不是这样的。菊花继承了顺子的特点，相貌平平而且带有缺陷，五大三粗。拿闺蜜乌格格的话说长相是相当于女将军、女牢头、搞举重、掷铁饼的。之前也尝试着开过化妆品店，但开了五个月亏了两万多后，彻底收摊熄火。随后的菊花好吃懒做，无所事事，更主要是精神世界的极度空虚和无聊，导致性格变得越来越坏甚至心理扭曲。菊花把自己所有的不幸归于她眼里的那个卑微、无能、懦弱的父亲。极度自私和拜金思想像毒蛇一样吞噬这个年近三十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凡此种种才有后来一系列由她主导的撕毁他人乃至顺子幸福的全过程。

顺子的第三个女人蔡素芬在这种情况下嫁给了顺子。

蔡素芬有着曲折甚至血腥的过往，丈夫孙武元血气方刚为人强悍且性格暴躁。在得知妻子受侮辱后，手持杀猪刀将当事人连砍二十四刀，被判死刑。蔡素芬在被短暂拘留之后远离家乡来到西京独自谋生。由于前夫之由，想找一个不太刚烈甚至窝囊点的男人相伴余生。自然，顺子进入她的视线，才有了那雨中撞车促成的姻缘。

随着蔡素芬进入顺子家，家庭战争的大幕正式拉开。先是菊花和蔡素芬的战争，战争发起者是菊花，先是用最污秽的语言辱骂，再是没完没了的摔坏家具，接着是玩失踪。面对菊花无所不用其极的挑衅，这个女人选择了忍让和躲避。对待菊花的辱骂她本人选择沉默，当惯常惧怕菊花的顺子底气不足上楼理论时，她会拽住顺子而往他的两个耳孔里塞上两个棉球并劝顺子忍忍就过去了。当实在忍无可忍时，干脆就和顺子一起去装台。对顺子而言，这个女人是暖，是爱，是滋养，是抚慰忍辱负重中的顺子的一缕阳光。

家庭战争随着蔡素芬的急流勇退而失去目标，菊花便将新战争转向她眼中的“拖油瓶”韩梅。

韩梅是就读于商洛学院的大学生，是顺子第二个女人赵兰芳和前夫的女儿。之前，赵兰芳患病服毒自杀时，被断腿狗发现，狗儿剧烈的不同寻常的叫声引起邻居的注意，赵兰芳被及时送进医院得到抢救。赵兰芳弥留之际，断腿狗一直流泪陪伴着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这条断腿狗变成了连通母女两人的一条感情带，在韩梅心中地位不言而喻。在对韩梅一系列挑衅失败后，菊花采取“虐狗”，这一下子就捏住韩梅的命门。菊花丧心病狂地长时间地用筷子、用铁丝、水果刀在断腿狗身上扎、戳、划、剥，连那天断腿也不放过，白骨森森皮毛翻卷，然后将狗用绳子捆绑挂到韩梅居住的二楼。

一场你死我活的血腥大战在菊花和韩梅间随即拉开，蔡素芬和顺子赶去栏架……

大战的结局：菊花完胜，蔡素芬和韩梅选择离去。

二

家庭无休止的闹腾让顺子心力憔悴也束手无策。

面对菊花的百般刁难指桑骂槐顺子就是没个态度，最多都囊一句：“啥东西！”或“啥球东西，惯的没边没沿了。”就此住嘴，没了下文。两个女儿闹得你死我活谁也把这个父亲不当一回事时，他便扑通一下跪在女儿面前：“都松开手吧，爸求你们了！”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菊花闹腾完，关了手机，去豪华酒店总统套间过年吃饺子去了。可怜的父亲四处寻找，不断发短信：“花，有啥想不开的，回来给爸说，千万别干傻事呀！”；“花，你就是跑，也不敢顺着街道跑，风大的很，刚才广告牌砸下来，都差点砸着爸了。”；“你快回来，家里再没外人了，就我们父女两人了。”；“你回来吧，花，爸实在找不动了。”是找不动了，发着高烧孤单一人住进了医院，在酒店享受够了菊花去医院只需买了热水袋，就从心头流起一股幸福的暖流，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了，花儿“总算是在关心自己了，体贴自己了。”

大学开学后，顺子估摸着养女韩梅去了学校，怕给孩子丢脸不忘一番衣着打扮的捯饬，去商洛学院看望出走后的韩梅，可是孩子连校门也没让他进，尽管去时还给不忘孩子带了几千块钱。

好一个中国式的老父亲！宁愿自己吃百般苦，不想让自己孩子受丁点儿罪。平时扣扣索索地攒下一罐钱，尽管自己累得屁股流血甚至脱肛，只要孩子用钱，咣当一声，存钱罐来了个底朝天而不给自己留一个子儿。可怜、可悲、可叹，更可爱、可敬。

顺子的大哥刁大军，一个玩了一辈子，赌了一辈子，嫖了一辈子的荒唐男人带着那个比他小三十多岁的小姑娘“妈的”回村后，顺子欢天喜地款待大哥。对大哥麻将桌上的欠账，尽管自己一百个不情愿还是送去自己的血汗钱。后来大哥输得一无所有逃跑了，他每天要直面疤子叔讨回赌债的威逼和恐吓，日子从没消停过。得知大哥终于将自己好日子折腾完后身患癌症时，顺子二话不说，义无反顾地接大哥回家雇人照料，请老中医和老笨房子，白天装台，晚上陪睡端屎倒尿直至靠在自己怀里死去。

顺子年年都要去给无儿无女的朱老师拜年，每次都是老师喜欢的四样东西：腊肉、水晶饼、花生米和一瓶西凤酒。当老师过世时，又担起儿子的责任为老师送终。

三

最底层人眼里的三大苦：撑船、打铁、做豆腐。这些苦比起装台差远了。何谓装台就是吆鸡打狗支桌子的行当，其地位在剧场比那一晚被打死七八次还能继续上场的小角色还要低。这是一项繁重赚钱不多而有危险的新工种,所以西京本地人几乎不干。

但顺子干的心安理得，温情无比。

墩子在庙里亵渎神灵后，顺子一边发短信让他远走，自己甘愿在圣庙里被一群和尚们折腾个通宵，头顶香盘擦洗神像，窝囊地连滚带爬磕头作揖，泥团似的被人踢来踢去。待时态平息后，仍召回墩子，大伙不解，他一句话：“他家有八十岁的老母，不干活吃球呀！”

猴子断指后，顺子紧紧抓住瞿团的手：“兄弟们可怜呀，为挣几个下苦钱老本都舍了，下苦人就凭一只手嘛，猴子上有小，下有老，这以后到咋办呀！”为了给猴子讨赔偿金，顺子先后给瞿团和靳导拜年，不惜和捏拿自己的剧务主任寇铁大吵一场。

顺子很不顺，在剧场上至团长、导演、名角，下至跑龙套的、临时工都可以拿他出气开心，让人搓圆便圆，搓方是方。

蔡素芬、韩梅离开了，朱老师、哥哥刁大军去世了，菊花跟着“过桥米线”去韩国整容了，顺子累了，也伤透心了，不想再吃装台这行饭了。觉得是时间实现自己的终身理想了，他的理想就是做个退休老干部。养些鸣虫，村里逛逛，看人家下下棋，翘起二郎腿，鼻梁上来个老花镜，翻翻《华商报》，学着朱老师的样子过点优雅生活。但终于还是没经得住弟兄们软泡死磨，特别看到大吊的孩子脸部烧伤需要用钱治疗时，浑身的血脉又咕咕作响，又复出领头装台了。

四

《装台》为读者展示了城市小人物的生存生活状态和情感世界。

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仍然热爱生活。

刁顺子就是这样的平民英雄。常年奔走于西京城的各个舞台，干着最累的活，说着最软的话，受着最难忍的气，在一个又一个的装台现场奔命。但虽身陷沟渠、忍辱负重却脚踏实际、乐观向上。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有着百般的辛酸和无奈，尽管自己一地鸡毛却有着悲天悯人的情怀。简直就是生活虐我千万遍，我待生活如初恋。简直就是世界给他全部苦难，他却回报世界以爱和歌。在他的眼里，只要能吃苦，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他始终深情的活着，为自己也为别人。

《装台》以蚂蚁搬家开头，又以结蚂蚁搬家结尾，中间有顺子梦见变成蚂蚁参与搬家的描写，这无疑有很大的隐喻性。这就是作者有意而为的“蝼蚁人生”，那就是：身为蝼蚁，从不自贱，耕耘不止，自强自立。

毫无疑问，刁顺子将成为当代文学的一个新形象载入文学史。

五

陈彦在《装台》后记中写到“底层和贫穷，往往链接，有时人生只要有一种叫温暖的东西，即使身在底层，出身贫困，也会有一种恬适存在。”

《装台》处处呈现阳光、爱和温暖着实令人感动。

吃喝嫖赌集一身的刁大军为顺子的破家换铁门，令人发笑又生温暖。

菊花说：“这破家有啥盗可防的嘛，还要最好的呢。”大军就说：“嗨，看这娃说的，你爷过去常说，破家值万贯哩。”刁大军弥留之际还托付顺子照看桃花一家。

还有那条在主人弥留之际卧于身边，添着主人的眼泪，自己也流泪的断腿狗。

更有那个正直的有些机械，影响和温暖着顺子并捐出所有遗产的朱老师。

读此，令人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又流遍全身。

《装台》溢满浓浓的陕西味道。

活泼地道的陕西口语，既雅俗不拘又锋利入微，读起来朗朗上口。

商洛学院、二龙山水库、镇安柴家坪、镇安豆酱条子肉、樊记腊汁肉夹馍、贾三灌汤包子等等用商洛乃至陕西地名和名小吃入文使绵绵的乡愁，看得见，留的住。

用王蒙的评论作为结语：陈彦先生的《装台》，别开生面，地气盎然，真实可触，引人入胜，叫人为之笑也为之哭，为之思也为之叹，为之摇头也为之伸大拇指。

作者简介：代立学，商州区人，教师。三尺讲台四季忙，喜见桃李成栋梁。闲暇时间喜欢读书和旅游，爱好文学，羞于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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