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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父亲干杯
作者：陶鸿江
朗诵：相逢一笑
花开花谢，潮起潮落，带走时光，带走记忆，却怎么也带不走我心中对父亲的思念之情。
从我记忆时起，我就知道父亲不胜酒力，他从不在宴席上喝酒，只有到喜庆节日时才在家中悄悄咪两口。他对我管束是十分严格的，从不允许我碰酒杯，所以，让我落下了这辈子都不会喝酒的遗憾。但有几次“意外”，让我刻骨铭心。
第一次“意外”是在我结婚那天，待客人散尽后，父亲疲惫地坐在桌前，收拾了几个“残羮”，舀上半碗他自己酿造的米酒，拿了两个酒杯，叫我坐下，他先为我斟了一点点，后又为自己斟满一小杯，他端起酒杯，兴奋地说：“来，咱父子俩碰一下。”“老爸今天怎么啦？居然要我喝酒？”我迟疑地端起酒杯，与父亲轻轻碰了一下，却不敢将酒杯送到嘴边。见我犹豫，父亲说：“这酒没有酒精，喝点吧，从今天起你成家了，就是大人了，肩上有担子了，我……”父亲哽咽着，用浑浊的双眼看着我，说：“我不说什么了，来，咪一口。”说着，他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此时，我知道父亲百感交集，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为了我真是拼尽了自己所能，从我上学到工作再到结婚，他确实是付出了自己所有的爱。他和我母亲历经生活的艰难，先后生了6个子女，其中有一个姐姐年幼时就病故了。我是“老来子”，母亲36岁才生了我，我结婚时父母已近花甲之年。看到我“成家了”，他能不激动吗？
在父亲的催促下，我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嘴里立刻有一股甜甜的香味，我说：“爸，酒不是辣的吗？怎么变成甜的了？”他哈哈大笑，说：“这是自家酿的米甜酒，不辣的。”我小心地与父亲碰了杯，轻轻干了一口，然后就想把剩下的倒掉，父亲立刻变脸，严肃地对我说：“这是酒，不是水，是粮食做的，不能随便浪费的。”说着，便将我的剩酒倒进了他的杯中。听了父亲的话，我感觉到我肩上沉甸甸的。这一次干杯，父亲默默地向我传递了责任的接力棒……
第二次“意外”，是我父亲得病后的那个中秋节，父亲进食已经不怎么顺畅了，吃饭总是打嗝，他知道可能是“坏病”，酒是不喝了，但今天他仍然拿了两个酒杯，以凉白开做酒，斟了两杯，这一次还是父亲先举杯，他对我说：“儿子，今天月亮是最圆的，我们干一杯！”我连忙说：“爸，我先敬你！”父亲打着嗝将酒艰难地喝下了。我实在是抑不住内心的悲痛，眼泪滴在酒杯中，又怕父亲看到，连忙用左手挡住酒杯和泪眼，右手端起酒杯准备“一口闷”，可怎么也喝不下去，水在喉管里打转，清纯而又甘甜的凉白开，此刻怎么变得这么难喝呢！父亲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思，就苦笑着说：“明年中秋我们喝真正的粮食白！”说着，扶着门框，走出门外，仰头看月亮，许久许久他才说了一句：“月亮天天这么圆多好啊！”我听懂了父亲的弦外之音，紧紧地拉着父亲的手，像小孩似的偎依在他的身旁，我也看着月亮，心里好想留住这个美好的时光呢！泪水从眼角流到嘴里，涩涩的。我知道，病情越来越严重的父亲是多么爱恋这个世界啊！
第三次“意外”，是我30岁生日。我的生日是7月份，父亲在春节前突然提出要把我生日提前到春节期间做。我看到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弱了，就说：“生日还早呢，干嘛要提前呀？”父亲说：“7月份热呢！”我说：“男不做三，女不做四，我30岁不做！再说，请那么多人来，忙人呢！”父亲一脸不高兴，冲我发脾气：“我这么点主都做不了啦，还是不是你父亲了？”父亲一直都是温柔的，从未跟我发这么大火，这一次，他怎么这么凶啊？说实话，父亲的身体一直是全家人的牵挂，我哪来心情为自己做生日呀！但最后我还是服从了父亲！庆生当晚，送走了客人，父亲又拿了二只酒杯，要与我喝酒。我不敢不从，不过这次喝的是饮料，我抢先为父亲斟满，然后又为自己斟了一杯，端起酒杯对父亲说：“爸，这次我先敬您！”父亲乐呵呵地说：“你还是第一次敬我酒吧？”我红着脸说：“对不起爸！我平时不喝酒，没陪你。不好意思啊！”说着我又斟了满满一杯，一不小心，饮料从杯中溢出来了，父亲又训导我了：“30岁的人了，都而立之年了，酒都不会斟，毛手毛脚的，一点不细致，今后怎么能做大事啊！”接着他又向我讲述了一大堆如何做事、如何做人的道理！我深受感动：这次干杯，父亲教给了我自立自强的道理！
半年后，父亲已经起不来了，但他还是强忍垂危时的疼痛，消瘦的脸上还是显示出慈祥和刚毅！在我真正生日的第7天，他静静地走了！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父亲执意为我提前做生日的原因。多好的父亲啊！在自己病危时，还想着把人世间最珍贵的父爱留给儿子！
父亲去世一个多月后，中秋节如期而至，我仰头寻找那一轮圆月，它总是被乌云遮掩，时隐时现。父亲“明年我们喝真正的粮食白”的愿望成了永远的遗憾！我含泪拿了二只杯子，斟满了杯中酒，静静地看着杯子，好想与父亲再干一杯，可怎么也举不起酒杯。杯在，酒在，可人不在了，“与父亲干杯”也成了我心里永远的痛！
今年的中秋节又到了，我自然又想起了天国里的父亲。凝望月亮，我喃喃吟哦：“月有阴晴月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月亮，请捎去我的祈愿吧：为父亲不再有痛，干杯……
夜色渐寒，浸人的月光如丝如网，我真想挥刀割断，做一根思念的弦，伴以我此刻的低吟，和一曲思念的歌，随风寄到遥远的地方，陪父亲在每一个寂寞的夜晚，做一个美美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