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韵清风】2022（095期）冰魂雪魄★小说《大长腿与〈小靳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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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8-09 10:28:08 5421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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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腿与《小靳庄》

文/冰魂雪魄

小时候家里特别穷，父母是从两个不同省份的边远农村逃难到东北之后而结合在一起的，然后就有了我们五个子女，我排行第三，身上有二个哥哥，身下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妹妹是老幺。那时正赶上文化大革命，工人不正常上班，学生不正常上课，整天批林批孔搞政治斗争，父亲因宁愿参与赌博也不参加政治斗争而被判刑三年，致使家庭生活雪上加霜，我们又小，整个家庭的重担都落在了母亲肩上，白天去石头场打石头，晚上则为我们洗洗涮涮，缝缝补补。生活的艰辛还是次要的，主要的是粮食不够吃，虽然把供应的细粮全部兑换成粗粮(一斤面粉或大米兑换二斤玉米面或高粱米)也仍然吃不饱。

母亲上班前叮嘱刚上初中的大哥别忘煮大𕻗子粥。大哥答应后，见母亲走了，又对上小学三年级的二哥说:″我今天去参加′红卫兵共产主义小组学习讨论会′你中午放学回来煮上大𕻗子″。大哥走后，二哥又对我说:″我们一直在排演样板戏《小靳庄》没时间回来，你在家煮″。我那时虚岁8岁，照顾着5虚岁的弟弟和刚刚1周岁的妹妹，虽然委屈的哭，但也没办法，不干？没饭吃。

中午，弟弟自告奋勇地要帮我哄哭闹的妹妹吃大米粥，我则准备生火的树枝。也许妹妹哭闹累了或吃了粥的原因，睡了。弟弟嘴角上粘着大米粒从屋里出来，很有眼力见地从灶台边抽出已裁成条的油粘纸(柏油沥青纸)让我点，燃起时他又很害怕的向上一抖，融化的沥青却甩在了我右手背上，立时就起了水泡儿，钻心地疼。可我不恨二哥，也不恨弟弟，却恨那个教二哥排练″样板戏"绰号″大长腿"的中年女人。如果不是她，二哥就不可能去排练节目，也不会抡到我煮饭，我就不会挨烫。

火燃起后看着滚滚的浓烟却犯了愁，炉边的铁锅拎不动怎么办？忽然想起了和小朋友在一起玩的跷跷板，于是找个小木墩支在墙与锅之间，用木棍插入其中缝隙拨动，一点一点的把锅转到炉子上。

长大了，上了中学的物理课，才知道是利用了杠杆的原理。

大长腿是我家近邻，姓啥叫啥不知道，其家男人姓曹，我们小辈的叫她曹婶，同辈的都叫她"大长腿″。因她身材很高(有1.70米多)且瘦而腿长，说话声音有些沙哑，办事干练，性格泼辣。因无工作也无孩子，整天无所事事。她有时也会帮我照看妹妹，妹妹哭了、饿了她会很大方地把她家的面包拿来一角给妹妹吃，这时我就会很感谢她，但并不是因为她给妹妹拿面包吃，而是我可以趁着她帮我照顾妹妹的空闲偷偷地跑去和小伙伴们弹溜溜或扇啪叽，玩出了兴致时就忘了照顾弟弟妹妹的事儿。她就会领着弟弟，抱着妹妹到处找我，找到时就会踢我几下骂我几句，我就会很扫兴的跟她回家。母亲下班时，她会添油加醋的向母亲″打小报告"。

一次，因为溜溜(玻璃球)输光了，我就想着用啪叽换，但又没有纸叠，打算去2公里外的俱乐部撕些海报或捡些废纸，骗弟弟说:″你先看着妹妹，我一会回来就给你叠个啪叽王，保证谁也扇不过你″。弟弟高兴地同意了。我把炕桌放在了院子里，把妹妹放在了桌旁的小木登上，并给她盛了半碗玉米糊糊就去了。谁知捡完将要往回走时却突然下起了大雨，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家，却见弟弟在炕上睡觉，妹妹不知去向。院子里桌子上的碗倾斜着，玉米面粥被雨水冲刷的一道一道的，上面能清𕇦地看出有小手撲乱的痕记。

我心急火燎的找到″大长腿″家时，妹妹满嘴巴的面包渣伸出小手让我抱。大长腿不由分说上来一脚把我踹倒，我咧着嘴，陪着笑，只求她不要将此事告诉母亲，她叹息了一声。但母亲还是知道了。

母亲边做饭边掉眼泪边训斥我，眼泪都掉进了蒸窝窝头的玉米面里。我领着弟弟，吃力地抱着妹妹站在墙角的一隅。知道自已错了，不哭不辩，只是在心疼母亲的同时把这份怨恨都算在了"大长腿”头上。″说话像个老家贼似的′嚓嚓嚓’地和我妈白唬，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王老三的厉害″。心中暗暗盘算着报复的方法。

吃过晚饭，母亲把大哥穿小了传给二哥然后又传给我，膝盖和屁股都磨出了洞的蓝斜纹哔叽的裤人子拿出来给妹妹改小裤子。我洗过碗，倒水的工功，捡起几粒石子儿扔上墙头。万事俱备，只等天黑。

只觉得今天天黑的特别晚，躺在被窝里，因为心里有事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啪，灯亮了，我赶紧闭上眼，一只手伸过来轻轻的给我掖了掖被角，我知道是母亲。睡梦中，只见″大长腿″拎着被砸烂的窗户扇，气势汹汹地来找母亲。母亲举起手狠狠地向我的脸掴下。″啊″我大声惊叫。母亲打开灯，怜爱地问:″咋了？″，我心虚地回答:″做了个梦，梦到我把妹妹丢了，您打我″。然后若无其事地装做上侧所。身后传来母亲无助又无奈长长的叹息声″唉——″。

我攀上墙头，划拉两块石子儿攥在手里，蹑手蹑脚地摸到大长腿家的后墙外，却看到她家屋里亮着灯，刚下三班的男人正边吃饭边和她唠嗑，虽然隔着六、七米远，因为夜静，她家又开着后窗，所以能清晰地听到对话。只听曹叔说:"王嫂太不容易了，那么瘦还去打石头挣钱，又拉扯五个孩子，孩子又小，多难。三儿那孩子不错，这么小就照顾那么丁点的俩孩子，也真难为他了，你没事儿去帮着照看一下，就当是帮王嫂了。贪玩是孩子的天性，哪个孩子不贪玩呢？咱没孩子，我就喜欢她家三儿，聪明、懂事儿″。大长腿接过话:″那咱把三儿认作干儿子怎么样？″″认我当干儿子？哼，我才不认这个又懒又埋汰的干妈呢。过年被褥都不洗，拆完翻过来再绷上，针角有一拃长″。心里虽然不屑地想，但看在曹叔的面子上，这次先饶过你家窗户了。

地区主任孙腊梅很厉害，怎么个厉害法我不知道，只知道她每次走近唠嗑的人群时，大家都三缄其口，或改变话题，更有甚者从兜里掏出毛主席语录大声朗读。她家虽然离我家也不算远，只隔了十几趟房，但她好像很忙，在家的时间很少。只要她一现身社区，大家见面时就只能背诵毛主席语录，其它的话不敢多说。

邻居史叔的堂叔在离家十余公里的山坡上偷偷地开了块荒地，种了点豆角、土豆。因不识字而不满背诵主席语录，发了句"整天背这玩意就不用吃饭了咋的？″的牢骚话，不知被谁告了密，又被查出了私自开荒种地、祖上曾经是富农等，被冠以″搞资本主义、复辟封建地主、邈视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罪名，被打成反革命。可惜种的菜，正在开花结实阶段就被割了资本主义尾巴。造反派用铁皮做了个一米余长的大尖帽扣在他头上，整天游行批斗，最后被活活折磨死了。

孙腊梅一边去区里搞政治运动一边在本地区培养又红又专的革命接班人，把在造反有理的革命号召下而纷纷罢课的小学生组织起来排练节目，然后去区里参加比赛，而她又忙得抽不开身，就把世代贫农、出身清白的大长腿请出来当教导员。

大长腿很有这方面的天赋，自编自导了歌舞《小靳庄》。二十余个小学生每人手持一根架条当做红缨枪，男女生各站成一排，随着鸣哨的节奏而变换队型，然后演变成一个大圆圈，圈内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摆出或学习或站岗或与外拼杀……等造型或动作，圈外的学生唱着歌，歌曲分为三段，但我只记得第一段的几句词:一唱《小靳庄》月下灯光亮，架书学马列把头脑来武装，政治挂帅方向明啊立场坚定眼明亮，立场坚定眼呀嘛眼明亮……。

圈内的男孩子就是我二哥，女孩叫李凤琴。摸着还有些隐隐发痛的手背，我领着一群七、八岁的孩子跟着起哄。并且根据二哥鼻子扁平的特点，编了几句顺口溜。在她们排练时，我们就大声喊:″小趴鼻，李凤琴，他俩一块做游戏，边上围着一圈人儿"。听见喊声，二哥和小女孩都气哭了，排练不得不中断。喊完后，我们做鸟兽散，有窜趟房的，有钻胡同的，有藏茅侧的。大长腿抓不住我们，气的骂:″杂种肏的，抓着你们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

有一次，她抓住了史叔的二儿子，小名叫二肥子，假说回家拿刀割他的舌头，二肥子吓的哇哇大哭地跑回家。史叔听说儿子去捣乱后，又把二肥子打了一顿，并领着二肥子到她家赔礼道歉，并再三强调严格教育子女，决不破坏革命事业。

第二天，二肥子找我商量怎么报复大长腿。因为，他知道大长腿在我妈面前说了许多我不好好照顾弟弟妹妹，只顾自已疯玩儿的坏话。我终于知道了母亲时常莫名其妙训斥我的原因，这次，老账新账我要和她一起算。于是，我们研究了一个非常幼稚，但破坏性很大的方案。

终于等到曹叔又上三班了。大长腿到我家帮助母亲给我们做棉衣。我找到二肥子，又找来大军、长春、海涛等几个小朋友，拿着炉钎子、煤钩子来到大长腿家后院墙下，刨土的刨土，撬石块的撬石块。其间，我还回家二次。一是探听大长腿的动向；二是等她知晓后为开脱我自已制造没有参与的假像。一个多小时就把她家后院墙扒了个一米多长的大豁口，然后到矸石山下的水坑处洗脸、洗手、用树枝扫去身上的尘土。并约法三章:一是此事暴露了大家都得挨揍；二是大家以后一起无论玩什么都不带他；三是守口如瓶，打死也不承认，也不能说出别人。拉了勾，各自回家。

第二天，二肥子在家偷了两毛钱，正请我们吃冰棍，就听见大长腿的骂声:“妈了个逼的小逼崽子，等让我抓到你，指定打断你的狗腿″。曹叔劝道:″快回家吧，你骂出花儿来它也不能恢复，还把自已气够呛，我一会砌上″。″你上班这么累，这不是没活儿找活儿吗？″大长腿心疼丈夫。″没事儿，大块没动，都是小块，容易″。曹叔把大长腿劝进屋。提水，和泥，砌墙。

曹叔上班走后，大长腿余怒未消，咬牙切齿地又骂了一会大街，自觉无趣，进屋休息。你能骂，我们就能破坏。晚上十余点钟，约摸大长腿睡着了，我们又去把刚砌上的那一段墙推倒。

曹叔下班后，大长腿无奈地说:″后院墙又倒了″。曹叔说:″可能没砌住，你明天把房后的樱桃多摘点给邻居家送些，买点糖块揣兜里，遇见这些孩子就掏给他们吃，把他们哄好了，墙就不会倒了，可别再去骂了。尤其是三儿，这些孩子里面数他心眼最多，也最懂事儿，你以后在王嫂面前多说他点好话，多夸夸他″。大长腿点头，示意明白。

第二天，我们装作若无其事、耀武扬威地站着排从她家门前走过，一边走一边大声地、示威似地喊着:″小趴鼻，李凤琴……″。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后来一想起这件事，觉得很内疚，这事办得不地道，但当时年龄小，也没有是非观念，只凭一时的怨气。幸亏当时没想到把她家的房子点着。

大长腿从屋里出来，手中拈着一段樱桃树枝，上面缀满了熟透的樱桃，又红又大，水灵灵的诱人。

那年月，新奇水果根本没有，巴基斯坦访华的客人，送给毛主席一些芒果。毛主席都舍不得吃，转赠给了“首都工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被用蜡封存起来，供奉在大厅的坛上，供人们瞻仰，同时有关芒果的像章、雕刻、歌舞、电影、诗歌等也开始走红。普通水果如苹果、桔子等商店里平时根本没有，春节时供应的也极少，需凭票购买，价格又贵。像我家这种家庭，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敢奢望吃水果，到季节能吃上点樱桃就不错了，还不是随性吃，因为不止我家，很多人家里都没有樱桃树，想吃只有一个办法——偷。

大长腿大声唤住打头的我:"三儿，你出来玩，小凤儿(妹妹小名)呢？″我说:″在家睡觉呢，小成(弟弟小名)看着呐″。“你们这么大声喊还不把她喊醒了，赶快回家看看去″。说着话把樱桃树枝塞给我，又从兜里掏出几块糖举了举，故意让其它几个孩子都看到，然后塞进我手里。″不要、不要，我妈说′不能随便要人家的东西′″。嘴里说着不要，手里却攥得更紧了，很怕她真的收回去了，只是假装的把树枝往前递了递。眼睛乜斜着其它几个小朋友，他们没看我，眼睛紧紧盯着我攥糖的手和那段树枝，流露出贪婪和羡慕。大长腿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一语双关道:″拿着吧，我肯定不告诉你妈，把弟弟妹妹哄好喽，别总惹你妈生气″。然后又看向其它几个孩子大声问道:″孩子们，你们想不想吃糖呀？″″想″大家异口同声，刚才喊顺口溜时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已荡然无存，但是声音却大很多。″想吃可以，但我有个条件″。大长腿语音一顿。我心里立即紧张起来，怕有经不住诱惑的不遵守″约法三章"而泄露了秘密，眼睛里流露出恐惧，脑海中闪现出梦中母亲高高举起的手。″只要你们乖乖地听话，乖乖地看大哥哥、大姐姐们演节目，别再喊了就行了″。然后拿出糖每人分两块。″好了，都玩儿去吧"。直到这时，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落了地，默默地走回家。

由于没有我们的捣乱，《小靳庄》排练进步的很快，而我们对大长腿的好感也与日俱增，她有时会给我们糖吃，有时也会给我们讲董存瑞、黄继光的故事。虽然与后来上学时所学课本上的不太一样，但却是我童年时期接受最早的爱国主义教育，心里第一次有了崇拜的对像，幻想着将来有一天能成为像他们那样的英雄。同时，对善恶美丑有了朦胧的认识。

《小靳庄》的演出获得了极大成功，在全区的比赛中夺冠。因为，此《小靳庄》与天津市宝坻县正宗的《小靳庄》在思想上、形式上高度契合，在表演上又灵活多变而被指定为代表区里参加市里的比赛。

成绩必然落到了地区主任孙腊梅的头上。这时大长腿却提出不干了，她收养了一名女弃婴。虽然孙腊梅反复强调自己即将被调到区里工作，她是下届地区主任最理想的人选，可她却以抚养孩子为名，宛然拒绝了。

一年后，孙腊梅死了，死的很光荣。她被调到区里后，任区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在红联与三师的械斗中受伤很重，没等伤势好利索就积极地投入到工作之中，且夜以继日、废寝忘食，以致于旧疾复发，死在工作中。

从当时的形势上来看，我父亲、曹叔、大长腿都属于聪明人，都能看清楚未来形势的发展方向，只是摆脱当时泥淖方式方法不同罢了。

乌飞兔走，风雨兼程。从文革到现代，半个世纪弹指一挥间。中国由弱至强，归功于中国共产党的正确领导，正是她时刻修正路线，拨乱反正。不忘初心，砥砺前行。才使得人民生活由挨饿到温饱再到小康的质的跨越。

现在，政治清明，物阜民丰，人民安居乐业，无论何时想吃啥有啥，住有楼、行有车、自由惬意。一想到这些我的幸福感爆棚，幸福指数噌噌往上蹿。我坚信，在中国共产党的正确领导下，人民的生活水平还会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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