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敌压境，临阵斩将，这就难免让17师的将士心头蒙上一层悲苍，然而也因此军威大振。

       赵将军17师乏驴岭关阵地以乏驴岭村为中心，分为南北两个阵地片区。南片的主阵地设地乏驴岭村与石板片村之间叫鸡架岩的山梁上，受命固守任务的主要是翟济民的补充团、101团、师预备队和雪花山收缩回来的部队。乏驴岭北阵地马嘴梁由耿景惠49旅部、102团二营和17师其他部队。北阵地马嘴梁象一道横空梗阻的天然屏障，将绵河河道向北顶着弯出了一个好几华里长的大弧形，与南阵地鸡架岩成犄角之势，死死卡住了石太铁路和井阳古道。整个17师的布防阵地，恰似一条昂首振鳞的巨龙，要与东洋鬼子一决雌雄。

       鸡架岩主阵地的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井陉西部山区冀晋古道两边战略位置重要的山岭，山西王阎锡山在上世纪30年代初的省防工程中就开凿了许多坑道，在这场恶战中囤积弹药、防空和抢救伤员都派上了用场。《大公报》战地记者这样报道：“敌军的炮火、飞机，纵然每天把山头轰炸的峰倒岭崩，死尸有如荒林中林木，填满了山谷，但终究不能摇撼我们钢铁队伍的阵地。”就连日方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的战报也不得不承认“井陉附近之敌顽强抵抗，战斗没有进展。”

       赵寿山将军师指挥部的位置就设在南北两个主阵地的结合部乏驴岭村中间，沿着山背小径不分昼夜将军就往返于两大阵地之间，掌握战况指挥协调。因其部署得当指挥有方，将士们同心拒敌舍身用命，连续恶战九个昼夜，17师的钢铁防线让日寇抛下了几千具尸体而只能望娘子关兴叹。

       战局的进一步恶化和防线动摇始于乏驴岭右翼第三军曾万钟部防守的旧关。闻知旧关失守，身负娘子关战役总指挥重任的黄绍竑大惊失色，他深知敌人的意图是因为在娘子关正面17师的阵地碰壁之后，是要利用旧关这个突破口向北延伸突进。这样以来不仅娘子关难保，17师的乏驴岭阵地就陷于腹背受敌。黄绍竑急令曾万钟军长组织反击，不惜代价夺回旧关。虽然曾万钟的第三军组织了无数的反攻血战争夺，终因日军天上飞机，地上重炮，增援部队源源不断，旧关仍陷敌手。危急时刻，多亏原西北军杨虎城旧部教导团团长李振西率部三千主力军从盂县赶来驰援，对突进至晋冀边界上关沟一线的日军致命一击，才解了黄绍竑前敌总指挥部被端的燃眉之急。为救战局危急，教导团血拼到只剩200余人。

       现属井陉矿区的荆蒲兰村北山是由17师102团3营长黎之淦防守。战斗从13日开始打响后，我守军激战7昼夜拼死抵抗。战至19日3营只剩下7个半人，其中营长黎之淦家叔侄8人，仅活下来一个半人：负重伤的营长黎之淦和一个只剩一条腿的兄弟，黎营长亲兄弟黎明的遗体，是从一只胳臂上的胎记才辨认出来的，可见守卫战的惨烈之极。见此惨状，就连国民党从南京派来的监军都向这7个半人的英雄群体敬礼。

       乏驴岭久攻不下，10月18日日军又派两个联队加入攻坚，攻势越加凶猛。17师将士仍然继续坚守，经肉搏血拼将敌击退。10月19日10时许，日军又调伪满37师团赶来增援。地上大炮，天上飞机，敌人对乏驴岭阵地投放了燃烧弹和毒气弹，进行了灭绝人性的攻击。鸡架岩主阵地的机枪手还打下了一架日本飞机，冒着黑烟摔在了蔡庄村前的河滩上。

       尽管敌人进行了毁灭性的攻击，17师将士利用半山腰的坑道继续坚持。正面久攻不下，敌人分兵一路从板桥，长生口方向偷袭了鸡架岩主阵地右侧后的制高点照天梁。守军百余名战士在弹尽援绝之后奋勇跳崖、壮烈殉国。

       敌人占据了照天梁，居高临下向鸡架山主阵地俯冲扫射。赵寿山亲自督阵的主阵地三面受敌，仍旧血战不退。战至下午1时许，弹药消耗殆尽，连山上所能搬动的石头都砸向了敌人。主阵地团长翟济民身负重伤，营以下军官伤亡27人。赵寿山整理残部，包括师部参谋卫队不足百人。下午2时许，将军忍痛含悲下达了向山西平定县神灵台撤退转进的命令。

       受命断后的是守卫乏驴岭北阵地马嘴梁的耿景惠旅长，在部队被打残的情况下，他又收容周围阵地失散官兵近百人共力固守，一直坚持到夜11时许，孙连仲派30师前来接防，移交阵地之后于午夜带余部数十人离开乏驴岭，跟进师部到平定神灵台归建。接防17师阵地的26路军孙连仲部和后续支援的川军都在第二年春天参加了台儿庄会战。太行山里的这场血战让参战的中国军队获取了许多对付日本鬼子的经验。率部死守台儿庄的孙连仲部31师师长池峰城，壮烈徐国的川军122师师长王铭章，都是台儿庄大捷的特等功臣。

       暮色四合，弦月清冷。撤离乏驴岭途中，身材高大魁伟的赵寿山将军越过绵河古道，率部跨上北山回望乏驴岭南北阵地的时候，这位参与发动西安事变，经过河北平原抗战，累经战事铁血雄风中趟过来的儒将不禁感慨万千，心潮奔涌，随即口占一绝：

                  妖氛弥漫寇方张，

                  百战何辞作国殇。

                  士卒冲锋杀敌处，

                   娘子关外月如霜。

                 （4）井陉关碧血丹心照千秋

       晚清义士“戊戌变法”血洒京城菜市口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在过井陉关一诗中写下了“题诗独上井陉关”的名句。的确，井陉古道山路崎岖，要隘重重，给人以关的感受是太真切了。仅以乏驴岭弹丸之地的小山村为例，就有凤架关，乏驴岭关等多处碑记标识。然而井陉盆地四面皆山，四面八方多个山谷出口都有关隘的具体称谓，却无一处镌刻着井陉关字迹标识的地方。谭诗中的井陉关是泛指井陉山地的险要地势，严格意义上更精准的来表述，井陉是历代兵家所必争的战略要塞。极为惨烈的娘子关战役，绝大部分的战事和壮烈牺牲多发生在井陉古战场。赵寿山将军率部13000余人接防守卫任务，到撤出转进到神灵台收容整编时仅余2700人。而后又接黄绍竑电令，为保证接防部队左翼安全，火速带余部2700人重返井陉驴桥岭（现井陉北辛庄乡松树岭村）布防，阻敌西进。又是连续三昼夜激战，完成阻敌任务后于26日晨等左右两翼友军均已撤退时才奉命向平定巨城附近转进，沿途扼守要道，继续阻敌，直到11月4日正太线中国守军全线退至寿阳西，娘子关战役结束。就在娘子关外战斗激烈进行的日子里，八路军刘伯承将军129师在井陉的长生口，七亘等地多次设伏痛击日军，配合正面战场友军作战。娘子关战局的发展映证了中共方面从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和彭德怀等八路军高层的正确预见。与娘子关外井陉战场同时开打的晋北忻口战役，在卫立煌、傅作义两位将军的精心指挥将士血拼的共同努力下，已将板垣师团5万日军消灭过半。日军已开始焚烧伤亡官佐尸体准备退却。正是因为娘子关失守太原东大门洞开，阎锡山急调傅作义35军回防太原，致使付出包括我们石家庄藁城籍的军长郝梦龄将军以下数万将士身命代价的忻口战役功败垂成，让前敌总指挥卫立煌将军为此终身扼腕。17师赵寿山部近万名将士血洒井陉，真乃是一寸山河一寸血。但是，他们也让日寇在阵地前丢下了六千多具尸体，浮出来侵略的代价。

       由于历史的原因，赵寿山将军率领的17师将士在井陉战场浴血抗战的历史鲜为人知。是英雄们热血染红的土地上——乏驴岭村的父老乡亲口口相传，经井陉县南峪镇退休的人大主席许永峰认真搜集整理，在编写乏驴岭村志的同时积累成册，并将英雄们的壮烈事迹用微博发到网上，留下联系方式寻找当年亲历战事的老兵和17师将士的后人。许永峰的良苦用心觅到了很多知音。大家一传十，十传百，民族大义爱国热情便形成了撞击反应：赵寿山将军的嫡孙赵武原，外孙杨新铁、杨抗美兄妹，当年17师李参谋之女李绥隆，师部执法队长张进修将军的长孙张军兴……10多年中，找许永峰联系的相关人士越来越 多，寄资料，发照片，QQ和邮箱里塞满了有关17师浴血奋战的资料，从2012年的清明节开始，每年都有许多17师后人来乏驴岭战场遗址祭奠先烈英灵。78年以来，乏驴岭的村民按照井陉祭祖的乡俗，每年的清明节和农历十月初一都要到东沟掌给英烈们上坟。

       笔者在县政协获知17师血战抗敌的相关情况，4月9日与许永峰取得联系，会同抗战历史文化研究会的理事同仁乔秀亭和高海平，专程到乏驴岭寻访英雄们的血战踪迹，受到村支书陈玉良和许永峰热情接待，并获赠人手一册乏驴岭抗战纪实的新书。我们到鸡架山主阵地英烈碑亭前默礼拍照，实地踏勘了山顶的环形工事。铁血雄关的遗址就在眼前，17师英烈陕西楞娃的喊杀声犹在耳边。我们看过支部村委为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佈展的17师血战乏驴岭展室，又来到17师几千将士埋骨的东沟掌堰地石堾下拜谒英魂。

       为挖掘搜集整理17师抗战事迹，已付出十多年功苦的退休干部许永峰指着东沟掌背靠的山崖主峰说：“这就是乏驴岭主阵地鸡架山背后的制高点照天梁，守山将士100多人弹尽援绝后在此跳崖殉国。”

       大家随着许永峰的手指一齐仰望沟掌上的崖顶。

       照天梁，好一个天理昭然的壮怀激烈之山，17师将士们英雄豪气与这巍然挺立的山峰一样同载日月，光照千秋！

      笔者补记:在乏驴岭9天9夜血战期间,川军122师师长王铭章率部驰援途中,闻知娘子关失守,遂率部抵井陉测鱼口与日军激战,次年又率部参加台儿庄血战壮烈殉国。所以,乏驴岭血战堪称台儿庄战役前版。

       相关链接：17师师长赵寿山将军（1894—1965），陕西户县定舟村人。是经毛泽东特批，直接和周恩来联系的中共12名秘密党员之一。1936年12月协助张、杨发动西安事变。1937年“七·七”事变后主动请缨抗日，率17师参加保定会战，娘子关保卫战。1938年转战晋东南高平抗战功勋卓著，升任国民革命军38军军长，编入东路军序列，受朱德、彭德怀指挥。1940年配合八路军“百团大战”，率部在晋西南中条山抗击日军两年半，被誉为“中条山的铁柱子”。后率38军参加河南抗战、收复广武、郑州等地。抗战胜利后部署38军起义，回归人民军队，赵寿山任西北野战军副司令。建国后历任青海省政府主席、省长和陕西省省长、国防委员会委员。1985年6月15日，在赵寿山将军逝世20周年之际，习仲勋同志还在人民日报以《深切怀念赵寿山同志》为题，发表怀念老战友的文章。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石家庄作家协会副主席、井陉矿区作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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