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瞅啥

作者：赵德贵

“瞅”是“看”的近义词。近些年因为一句“你愁啥”大家就不约而同立场坚定地把“瞅”字误认为成东北地区专利性的方言了。其实不然，“瞅”是中国通用方言，在中原和北方常用，在四川话里就有“瞅”的应用，只是发音上的别样而已，意思是探头探脑地看。

有那么一种眼神，在东北地区人们日常的举止行为当中，“瞅”通常代表着斜着眼看。倘若以此种眼神去看静止的物品或者活跃着的动物应该是问题不大的，但如果用这种眼神来视人则往往会带来不良后果甚而“瞅”者与被“瞅”者之间会因为这不经意或故意的“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而引发矛盾冲突甚至酿成灾难性后果。这样的举动表明，人有的时候确比动物还要生猛！

“瞅”的动机驱使往往最先来源于好奇心。生长于东北长白山脉林区的狍子与远在千里之外西部半荒漠山地的黄羊是失散多年的近亲兄弟，它们有着相近的外貌和生活习性。对于汽车刺眼的灯光的好奇心，驱使着它们驻足“瞅”向躲在车灯后面的猎人而一“瞅”送命。它们或者沿着人类开发的公路在车灯的照射下一路狂奔而成为狩猎者的活动靶子。这都是“瞅”惹的祸！但狍子与黄羊的这种习性并没有因为屡受人类的伤害而有所改变，它们的子孙后代对于危险的车灯照“瞅”不误。

这又牵扯到动物的进化问题了。传统的进化论者认为动物乃至所有的生物物种都是在不断进化的，只是由于时间漫长还没有实现由量变到质变的飞跃因而并没有体现出明确的进化表征而已。真是妥妥的“一万年太久”“爱你一万年”！而我恰恰认为，与人类相比较，动物的所谓“进化”则更多地是体现在对某一方面基因信息的持续固化和对另一部分对其造成伤害信息的自动滤出与忽略不计，没有随外部环境的变化而同步进行基因进化。

在广袤的非洲大陆，横跨坦桑尼亚和肯尼亚的塞伦盖蒂大草原遍布着迁徙中的动物群。各路迁徙大军中的角马、斑马、瞪羚等在草原上聚散的终极目的只有一个——填饱肚皮，这目的简单而又单纯。为了达到此目的，它们甚至达到了忘我的境地，甚而不计付出生命代价。迁徙中的角马等，面对饥饿凶残的鳄鱼并没有在格鲁米提河、马拉河前停下脚步，它们前赴后继蜂拥而至，每个个体心中都激扬彭拜着集体无意识的坚强信念“渡河！”每一次都是在丢下队伍中被鳄鱼吞噬、不幸溺毙、同类踩踏致死的无数个鲜活生命后重整旗鼓奔向下一个绿茵丰美的草地。在这些迁徙动物们的进化过程中，“到水草丰美的地方去”的基因信息被世代持续强化，而迁徙途中历经千山万水、千辛万苦、百般磨难乃至生死考验等信息却被有选择地屏蔽掉了，更没能成为进化进程中的主体基因信息传递给后代们，后代们也便一层不变、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地迁徙着。“条条大路通罗马”，人类会觉得它们为啥偏偏与危险和死亡较劲偏偏要锲而不舍重复地踏进同一条河流呢？我想，这跟所谓的诸如什么“不畏长途跋涉，不惧鳄鱼和狮群”“勇敢执著”之类的所谓的人类优秀品质一丁点儿地搭不上边。基因已然锁定，害怕还有用吗？迂回一下改个路径换个活法岂不更好？角马等动物们的回答一定是“非吾不想也，实不能也”“臣妾做不到啊”！

相比于动物，人类是在真正意义的持续进化着的，且有显著的时间表征。早在商汤时代的著作《礼记.大学》中就提出“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也就是现在说的“与时俱进”。但在历史的长河中涤荡沉浮，人类文明的演进时有困难曲折时候。即便现今的“瞅”与明目张胆的“围观”已然算是一种进步了。鲁迅先生就曾生动而深刻地描写过国人的“围观”弊习与丑态，“一阵脚步声响，一眨眼，已经拥过了一大簇人。那三三两两的人，也忽然合作一堆，潮一般向前进；将到丁字街口，便突然立住，簇成一个半圆。”“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我注意到，钱理群先生在评价“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一句时指出，“鲁迅心目中的‘千夫’不仅限于‘敌人’，还有更为复杂的内涵，它同时指向不觉悟的、处于蒙昧状态中的人民，他们构成了多数的历史惰性力量。”

“你瞅啥？”本应作为友好温和的交流语句出现在人们日常生活之中的，就好像英文中的“May I help you”汉语的“您需要帮忙吗”。其实不然！在实际生活中大凡有“瞅”动作之人多是不怀好意的，眼神要么猥琐有窥视之意要么居高临下有怠慢轻蔑之念要么粗野凶恶有挑衅威胁之态，被“瞅”者自然心中不舒服便要叫板回应一二。为此，便关切地问“你瞅啥”，背后丰富的含义是“有啥好瞅的”“您瞅到什么了吗”“没事您瞎瞅啥”。但“瞅”者却不高兴了，认为你发问是对我“瞅”行为的挑战和各种不服，于是用了看似疑问句实为感叹句的“我瞅你咋地！”于是被“瞅”者又用商量的口吻道“来,再瞅个试试”......,于是双方到此便不再语言交流,直接动手试了起来。结果是试胜者入监试败者入院。其实东北人是最讲礼貌了！曾经很被流传了一阵子的一段视频描述得就很精彩：“在做任何事情之前，东北人都要先征求对方的意见。你比如说，我削你你信不？我就骂你了你怎么地吧？而且干什么先让着对方。你比如说，你动我一下试试？来,你再骂一句？......”语言是特殊语境下的心理外化表现，似这样容易引起纷争的“瞅”还是别“瞅”了吧，换之以观、赏、看或者干脆视而不见就挺好。

你在“瞅”别人的时候，殊不知别人也在“瞅”你且比你“瞅”得更为专注。我的童年邻居伙伴王二小天性顽皮学习成绩一直在班级殿后，为了实现父母要求考试成绩前移的目标考试作弊是其必走的“华山一条路”。时间一长，王二小成了考试作弊能手，经常用笔把答案写在手心里、肚皮上、大腿处，也经常蒙混过关鲜被监考老师发现。话说天有不测风云！这次期末考试学校各教研组的教师随机交叉监考，到王二小班级监考的是有先天斜视之症的乡村民办教师线老师。王二小故技重施，一边偷窥写在手心里的答案，一边不时抬头“瞅”向监考老师线老师。王二小“瞅”了几次线老师后胆子慢慢大了起来，索性摊开手心公然抄写答案了，因为他坚信线老师的目光专注地指向右前方的某一处方位且很久没有移动过了。可是突然间线老师的身体移动了起来并快速地走向王二小，王二小紧张地望向线老师的眼睛发现线老师的目光依然望向别处。然而就在王二小心怀侥幸的刹那间，线老师一声断喝如夏日雨季的闷雷在王二小的头顶轰然滚过：“你给我站起来！胆子可太大了，我瞅你半天了，你还在打小抄！”防不胜防呀！此刻，王二小已然处于懵圈状态，磨磨蹭蹭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刹那间脑袋里一片空白......

“瞅”往往有抖机灵之嫌,善“瞅”者未必是业界高手。我曾应朋友之约参观过某警犬训练基地。我留意到在以德国黑背为主要成员的十几条搜救犬队伍中，多数的犬给人以整齐划一、循规蹈矩的印象，且不时使乖讨巧地“瞅向”训导员和看台上的观众。其中只有一只警犬的做派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它步态蹒跚行为随意甚至有些无精打采心不在焉，它只是专注于脚下的地面，对训导员和看台上的观众仿佛视而不见。我把我对此犬的印象说与了站在身旁的基地教官，但教官却对我说“此犬在队伍里绝对是鹤立鸡群才华与能力出众者”。果然，训练开始了！多数善“瞅”之犬均表现平平，有的甚至在燃烧的火圈面前踌躇不前打起了退堂鼓，而这条看似随性散漫之犬技艺高超、勇猛无前，腾空动作轻盈麻利，连跳数个火圈一气呵成，叼接飞碟精准迅捷，追扑“坏人”英勇无畏。看来，此犬平时把心思和功夫下在了提高自身业务能力上，不“瞅”外界的人与事，因而关键时刻才能技压群雄一鸣惊人。

善“瞅”之人多是修养不够惹是生非者或者心气浮躁缺乏定力者或者虚张声势掩饰自信不足者。如果人们都能少“瞅”他人，多省视自身，心无旁骛干好业务，假以时日也一定会成为业界翘楚有所成就。功夫不负有心人，做好自己本职的事就是对自身最好的修行和对社会最大的贡献了。

倘若如此，你还“瞅”啥？

授权作者：赵德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