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个年月
刘晓峰(吉林)
老憨和淑琴已经在一起住两年多了,只不过一铺炕睡三个人,淑琴的丈夫富贵睡炕头,淑琴在中间,老憨睡炕梢。
富贵爹是地主,说是地主,也没有多少土地,斗争的时候给分得一干二净。大队开批斗会,戴高帽沿街游行,在台上撅着屁股挨斗,每次都少不了他。
富贵念了几年书,同学都喊他地主崽子,经常被人欺负。爹娘被折磨的体弱多病,他16岁就到生产队干活,挣半拉子工分。
富贵高个头,瓜子脸,长得蛮招人喜欢。一晃二十几岁,也没娶上媳妇,爹娘着急上火,四处求亲。
淑琴大眼睛,双眼皮,娇小的个头,很秀气。她家庭出身富农,贫下中农子弟也不待见她。经媒婆介绍,她还真喜欢富贵,喜欢他勤劳,喜欢他节俭。
富贵奶奶偷偷留下的一副金手镯,给淑琴做嫁妆,又做了两套新衣服,淑琴就嫁到富贵家,她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富贵吃苦耐劳,没人干的脏活累活,队长都分给他。淑琴要去找队长理论,富贵说啥不让。
挨家挨户掏厕所,富贵用破毛巾把嘴捂上,操起扁担,挑上粪桶,拎着粪勺,钻进厕所,一勺一勺把粪便掏出,装到粪桶里,一步一颤地挑走了,把粪便倒在生产队的粪堆上,拌上土,去发酵。从他身边走过的人都捂着鼻子,不看他一眼。回到家,他解开嘴上的破毛巾,擦去满脸的臭汗。他脱下又脏又臭的衣服,淑琴要洗上几遍,还得用水给富贵擦两遍身子。
那时,每个生产队有一两口大井,大井旁有一个四五米长的马槽。家家户户的生活用水,都来这里取,用扁担和水桶,往家里挑水;生产队的马牛羊,都赶到这里饮水。冬季到来,寒风刺骨,井沿滴水成冰,两三天功夫就变成冰山,挑水的人一不小心,就摔得四仰八叉,马槽挂满冰,牲畜喝水没了地方。富贵穿上旧胶皮乌拉,破大衣,戴上开了花的狗皮帽子,扛着铁镐过来,一下一下地刨着冰,冰花四溅,他累得浑身冒汗,嘴里一股一股呼出白气。
富贵干这些活没有怨言,谁让咱爹是地主了,他心里暗想。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富贵和淑琴恩恩爱爱。一晃儿他们结婚五六年了,淑琴的肚子一直没有鼓起来,富贵爹娘整天着急要孙子,从老中医那里弄了几副药,药吃下了,还是没有动静。
过完大年,出了正月,生产队开始备耕生产,像山一样的大粪堆,人们用洋镐一块一块地刨下来,用马车牛车送到地里。为了加快进度,生产队采用土炮炸粪堆,在粪堆里掏洞,用自己炒的炸药灌满塞紧,放好引线。队长让富贵去点炮,富贵点了两次都没响,当他再次靠近粪堆时,轰隆一声巨响,粪块子四下飞起,一大块砸中了富贵的腰部,富贵高位截瘫。
富贵娘哭天喊地,急火攻心,三天三夜水口没打牙,昏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半年后,吼喽气喘的富贵爹,在自家的小仓房里悬梁自尽。
留下来的日子,都交给了淑琴。个小体弱的她,料理家务,照顾富贵,可搬搬抗抗的活儿力不从心。
一天,淑琴背着袋子去磨玉米面,刚出仓房,就被压趴下了,西院老憨见状,赶忙跑过来,扶起淑琴,“脚崴伤了,回屋吧,我去替你磨玉米面。”淑琴扶着老憨的肩膀,单腿点地,一蹦一蹦地挪进屋里。
富贵瘫在炕上,看着淑琴红肿的脚踝,心如刀绞,他说,淑琴呀,西院老憨人实在,有力气,你干不了的活儿,就叫他一声吧。
老憨姐弟八个,他是最小的。哥哥姐姐结婚分家另住,只剩下他陪着一个年迈多病的老爹。老憨身体结实,寡言少语,家里很穷,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老憨三十几岁也没混上个老婆。
淑琴每次叫老憨,他都嗯嗯地点头答应着,干起活来一点也不藏奸。干完活,淑琴做好饭菜,还给老憨爹端去一碗,有女人疼,老憨心里格外热乎。
秋后,抹房盖儿,老憨和泥、甩泥,上房顶端泥、抹泥,活儿干完了,天就黑了。淑琴做了四个菜,炒鸡蛋,炒土豆片,炖干豆角,炖大豆腐,还特意买了一斤老白干。富贵喝了几口酒,就醉了,他拉着老憨的手,老憨呀,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啦!老憨也喝多了,衣服没脱,躺在淑琴的旁边,鼾声响起。这声音直接刺痛富贵的心,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泪水早已浸湿了枕头。
后来,富贵以死来要挟淑琴,淑琴才把老憨的行李搬到了自己家,放到炕梢。再后来,富贵病情越来越重,离开了人世。
作者简介:刘晓峰,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扶余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曾在《小小说选刊》《小说月刊》《金山》《微篇小说报》《参花》《五月风》《中国残疾人》《吉林日报》《昆山日报》《吉林教育》《松原日报》《松原文艺》《松花江》等多家报刊杂志发表小小说、散文四百余篇,有多篇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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