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文学】 刊发
诗人熊芳
诗歌《时间会给你该有的样子》（外12首）
（第01025期）
熊芳诗选
时间会给你该有的样子
1
时间会给你该有的样子
一只浅绿色的小蜘蛛，倒悬在
深绿的柚子树枝上，一边放长线
身子一点点下沉，空气中弥漫着
雨后浓郁的樟树籽香味，有种
莫名的欢欣气息在升腾，我喜欢
“三”这个数字，就像我喜欢它
生出的万物，就像这只蜘蛛
突然闯进视线，并未让人发觉
把它悬在半空的力量
在那些细微而真实的满足中
有些人事总会如约而至，没有谁
不曾迷路，迷路迷多了
也就开辟了新的路，多少人
虎视眈眈盯着项背，多少人
呕心沥血挡在身前，他们都是
我的修行
很多事没有缘由，很多问题
没有答案，为什么小时候
都是闭着眼睛张着嘴哇哇地哭
长大了却总是睁着眼睛闭着嘴流泪
以前看到美丽的花和叶子，会伸手去折
现在，看见再美的也不会了
越是完美的越不会，任她在枝头
孤单也好，炫耀也罢，甚至让风
吹至飘零，只要不是我的手
让她摧毁，总会有一种我佛慈悲的安慰
所有的遇见都是缘由和答案
这些年，总是游离于内心深处的迷惘
生出无数的枝丫，伸向无尽的可能和虚无
没有一根树的主干上能长出茂密的叶子
我不会阻止那些交叉的错综复杂
我会让这些礼遇都能照见光亮
浮华过后，依然是娃娃脸玻璃心少女魂
依然是白纸一张，任时间涂鸦
有流云之多变，也有纯粹如顽磐
过多的雨水让人静默，植物安之若素
动物开始警觉，前行的路上
每一个脚印落地，伴随着的所有
听见听不见的声音，或看见
看不见的色彩，都只是
成长的一种回应，时间会给你
该有的样子，也谢谢你
努力成长为你想成为的样子
2
古蔺
一下飞机，诗人们讨论的
非诗即酒，从泸州机场到古蔺县
两个多小时的高速上
耳边还伴有轰鸣声，一路
太阳明晃晃的，透过车窗玻璃照进来
红色的叶子铺满峭壁，落日的余晖
把高处的芦苇照得透明
远山层层叠叠，隐隐的薄雾如愁
前不久刚到过凤凰的沱江，到泸州
又遇到沱江，我知道此江非彼江
此我已非彼我，没有什么
可以真正让我们的灵魂得到栖息
诗尚且如此，酒尚且如此
但也唯有诗酒，可以让我们
找到半分真实的自己
3
又到尧坝古镇
与一个地方一别三年
和与一些人一别三年
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尧坝古镇，还是初见的样子
出口抑或是入口的那株曼陀罗
鹅黄色的花朵依然向着大地
看向我们的眼神和擦肩而过的身影
从容而平静
这里的人们煮着他们的豆腐
拌着他们的辣酱，摆弄着
他们的橄榄、石斛、鱼腥草
最重要的，是聊着他们自己的四季
我们的脚步从来就没有与他们的脚步重叠
我们的闯入也不能有任何的涟漪
只有那窖藏的酒香，让我们融合在一起
发酵，把共同的记忆，都收在奔腾的长江里
4
收获疼痛
存在，就是为了所有的疼痛
再从细味的疼痛中
咀嚼出卑微的喜悦
爱上某个人
得到一件心喜之物
或是看到一对喜鹊
在电线杆上吵闹
风月无痕中，就说出生
涅槃的疼痛
就像收获了永生
5
黄昏里
一对恋人，在夕阳下的小石子路上
散步，鸟儿成双成对地飞着叫着
树林间闪烁着绯红的霞光
石头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
石头会保密的，鸟儿会保密的
他们说了些什么，黄昏也会保密的
霞光把整个山村紧紧抱拢
就像那对在亲吻的恋人，只有
乡间的那条小溪流欢腾得不知所以
6
背影
我知道，是我背对你太多
所以你也用背对来惩罚我
你在一句“去吧”之后
又想在招手的瞬间把我拉回来
而我却没有在一句
“你回去吧”之后
给你一个拥抱
目送着各自的转身
你目送着我远离
我目送着你归真
7
临睡
睡觉时，总是会捏着拳头
什么都没有，那么空
却想着牵着你的手，那么紧
除了一把毫不起眼的想念，真的
什么都没有，真的
很空，真的很紧
8
老屋
有了新的，旧的就不在视线里了
老屋已经卖了
不卖也不会去看了
曾以为它的分量无可比拟
那些房梁木板、钢筋水泥
都是父母的盛年和我的年少不羁
搬了新家才知道
它已开始苍老
也去看过几回，觉得自己
从来没有如此这般的正视过它
门缝间透出的细风惊颤着我
凝望中，泪光里的忧伤
竟让我无言以对，那种
作为身外人的视角让我羞愧
9
选择
二十刚出头的样子
娇嫩得，如她面前
一摊还带着露水的鲜果蔬菜
我选了几个红得耀眼的西红柿
递给她称重
她的动作娴熟
腰间还绑着一个几个月的孩子
我付过钱，慢慢走远
回头时，见她已解开衬衣
在给孩子喂奶
乳汁有多甜，生活就有多苦
但就是那口甜，支撑着
生活所有的心甘情愿
本可以花枝招展恣意绽放的年华
她选择了菜市场的杂乱和喧嚣
为了怀抱里花朵中的花苞
她甘愿选择枯萎
10
暮色
父亲把柴一捆捆地背进屋里
母亲点燃火焰开始做饭
暮色中的炊烟就从青瓦间冒出来
他们的一生早已融入柴与火
互相生成，互相燃烧
他们把一生燃烧成孩子的翅膀
只有乡间静谧的风
呼唤着游子的乳名
11
三到泸州
这一次，发现身边的人
把诗人间羞涩的趣味
都随着老窖的香气展现了出来
善言而美丽，亲切又神秘
我一直遵循，人生
若只如初见最美
三到泸州，三生万物
那些隐形的距离，都在
红高粱饱满的穗子中收紧
猝不及防地把我裹进
诗意与酒精融合的温度和醉意中
此刻我只想说，如果
没有接触三次
不要说我们认识
12
在向田村
在古蔺县龙山镇向田村
一只白鹳，立在
田间刚收割完谷子的稻草堆上
一只张着双翅在纯净如洗的天空盘旋
因为诗歌，我们带着
虹一样的颜色，毫无征兆地
从四面八方赶来，只为
见到此刻，这里的万物之变
我们见到的，和两只白鹳见到的
不是同一个此刻，因为
我们对这里的记忆
仅仅是此刻，而他们见证的
是过去变成现在的此刻
在这里，1573，不仅仅
是酒曲，是长江水
更是春风化丝雨的甘霖
阡陌变通途的福音
吃能五谷丰登，穿能蔽体暖心
住能遮风挡雨，行能敞亮平稳
“我是穷人苦命，心早已如冰，
如今，也能在中国梦中沸腾”
那些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的乡亲
他们早已把一生的波澜一饮而尽
堆在屋前的红薯、南瓜、饭豆
带着伤感而欣慰的记忆，静静地
躺在新的时光里，怡人的温度
沁透进他们脸上富饶的褶皱深处
此刻，没有苦寒
此后，没有贫穷
13
诗之上
令我感动和欢喜的
是生命附加的部分
因为，生命本身往往被忽略
就像诗歌，我只是诗歌的一味药引
真正治愈的，是诗歌之外
所见所遇的人和风景
对于泪点低的人，眼角
总有个隐形的湖
生活从不仅仅是苦难
还有苦难之下的诗意
老泪纵横不仅仅是一种感恩
更是一种戴德
作者简介
熊芳，常德桃源人，组诗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山花》《草堂》《扬子江诗刊》《诗选刊》《湘江文艺》等，曾参加《人民文学》第五届新浪潮诗会，参加第一届、第三届、第四届国际诗酒文化大会等。获“人民文学•紫金之星”奖、台湾叶红女性诗歌奖、常德原创文艺奖诗歌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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