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影子
●宋芳华
谨以此文,纪念永远的母亲
在时间的甬道里,我打开记忆之门……
黄昏的时候,我披上旧日的衣衫,试图从一抹阳光的余晖中找到一些儿时的记忆,那辆军绿色的学步车如同一匹脱缰的马,从暮色飘渺的丛林里,一步一晃的摇出来。岁月在月影中也一步一摇的走出来。幽深的月影下,母亲清瘦的身影蹒跚而来,她把一副露指的手套交给我,叮嘱我说,写作业的时候手指不会挨冻。确实,写作业的时候,真的不会挨冻。记忆是温暖的,若干年后,这副手套早已不见踪影,但母亲仍不忘再到夜市去给我买一副露指手套,叮嘱我,戴上,手指不会挨冻。她明明知道暖气房内的温度是不需要戴手套,但仍是认为,女儿的手小时候挨过冻……
母亲的影子越来越近,我分明看到她铺好棉花一针一线的在给我缝一件棉布小棉袄。那针线穿进穿出,针脚大小匀称,密密麻麻如同写好的一篇文章,韵脚美观,对仗工整,字字都带着母亲对女儿深沉的爱。我是母亲贴身的小棉袄,却从来没有给她缝过一件衣服……
正月灯会的时候,母亲用花色手绢里三层外三层包缠的几个角币换来棉花糖,我接过棉花糖如同接过整个的春天,我用手细细地撕扯着,慢慢填进嘴巴里,也慢慢填充进记忆里……那口绵绵甜甜的棉花糖如同一枚勋章,骄傲的别在我的胸前,成为我儿时在同伴面前炫耀的资本……阳光的纹络如此的清晰,母亲的爱始终温暖着我的心房。
记忆是永不陨落的星星,又如同一扇大门,从门里打捞的时候,我是流泪的,我流着泪看着那些记忆中的碎片,从一片片碎片中,母亲的身影愈发的清晰。我分明看到了我出嫁时她满脸的忧伤……母亲担忧女儿未来的生活是否会顺心顺意,母亲担忧女儿的肩膀还不够坚实无法撑起一片天空,母亲担忧……
我不耐她的唠叨,甚至不屑这些无谓的担忧。然而,生活是一场无法彩排就上演的剧,人生路上也会有磕磕碰碰,人终是是要长大的,母亲终是比我们先老的。那些叛逆甚至不屑通通都是岁月的白皮书,当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母亲已经走了……
母亲化作了一朵白云,在澄净的天空中远远的看着她的孩子们,远远地叮咛,不要怕,好好的生活。母亲说,每一只鸟儿都有一个梦想。天空是他们的梦想,大海是他们是梦想,但鸟儿似乎是永远也吃不饱,它们饥饿的在地上寻觅食物,鸟儿的头低下,如同那时期的人们,瘦弱的脖颈支撑着身体,食物是如此的珍贵。在坚硬的土地上,母亲掰一小块冻硬馒头用手心慢慢捂热,一点一点地洒在地面上。鸟儿雀跃着、在灰黄色桌布一般的土地上大朵快颐,尽情地啄食着大餐,鸟儿不时飞来,叽叽喳喳的讨要着,母亲只好微笑着离开。
镜像的打开如同魔盒,但却再也无法复原。从一道隐匿的光里,我看到母亲沧桑的容颜。光在温暖的人世间穿行,记忆始终带着温度……过大年的时候,母亲会在自家贴挂的神像面前虔诚的跪拜,她两手举过到头顶,礼拜佛、礼拜财神、礼拜灶王,礼拜她认为能够庇护保佑我们的所有神仙,她嘴里念念叨叨着,唯恐对哪一尊神仙“礼拜不周”会让他们不开心。孩子们哪怕一丁点的闪失,她都不允许发生。母亲认定的信仰,在她的头顶闪耀。
在黄昏的余晖中,她孤独地坐在大院门外、边择着菜叶边翘首望着远方,那铺满柏油的路面如同一面深沉的镜子,镜子里是一潭深邃的水,她等着回家的孩子们从那潭深水里走出,鸟儿归巢般的回家吃她做的饭菜。虽然那些储存在冰箱里鸡鸭鱼肉总是带着一股过期的味道,但我们仍会故意“吧唧”出一种满足的声音吃的津津有味,看着我们“贪婪”大吃的样子,母亲满意地笑。
桑田采桑,池边浣洗,遥远的场景里藏着母亲的回忆,或许,那路边的一棵桑树都曾经是她的希望,去摘一捧闪耀着紫色光芒的桑椹子,看着吃得满嘴紫黑的孩子们傻囧可爱的样子她会笑得合不拢嘴。
然而,母亲终是走了……在亮白的土地上,她把自己隐藏炊烟里,用透明的露珠擦洗那一树叶子,那叶片儿变得清透玲珑,如同一张丰盈的床,床上铺满蚕丝被褥,温暖的如同阳光。
在黄昏的时候,所有的星星都躺在草丛里,四周静谧、漫天落霞。天空中传来阵阵低沉地的鸟鸣声,天空遥远,遥不可及……一首母亲的诗歌悬挂在空气中。我知道,即使太阳和月亮都有一双古今通感的眼睛,却仍是无法穿透时光的隧道,我再也看不到母亲,我只能藏在蝴蝶的梦里飞进时间的甬道,远远的望着她,哭也不应,喊也不应。
时间之外,夜晚是必须的柴门,一切犹如深海的盐分,苦咸而悠长,睫毛之下是漫涨的潮水。
母亲的影子,是一块疼痛的石……

宋芳华:中国新生代知名作家、编剧,网名一滴…雨。2016年编入《中国新时期文艺人才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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