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清明怎么就从节气变成了节日呢？
文｜陈曦骏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如今清明节已经和春节、端午节、中秋节并称为中国传统四大节日，其实在中国古代很长时间里清明和中秋都不能算作节日。前些日子在@中国天气 直播间中做关于节气的国学分享，一名网友提到“清明”他既是节日又是节气，当时我给这位网友简单的讲述了清明节的由来和变迁。今天是清明节，详细的跟大家分享一下，清明如何是如何从“清明”变成“清明节的。
我们先回到《清明》这首诗中，这首甚至可以作为清明代言诗的名篇居然看不到一点和节日相关的内容，从这首诗的作者杜牧（一说许浑）生活的文学史的晚唐早期能看出，清明此时还不能称之为清明节，这里的时节只是一个泛化的概念。但是清明作为节气出现，却是早在上古时期的事情了。
看到这里大家可能有点懵，节气和节日，一字之差他们到底有什么异同点呢？先来看相同点，我们要对“节”字进行训诂，节的原义是植物分枝长叶的部分，比如柳树树干和分枝点就叫“节”，引申义为物体之间的连接点，比如竹子段与段之间的凸起，包括现在的火车车厢连接的部分。根据节的引申义四季和时令转换日也被称之为“节”，比如季节、时节，节令等等。所以无论节气还是节日，都有时令连接转换的意义。比如节气上：春分是昼夜中分、春色中分，谷雨在南方多雨开始北方是终霜日，小寒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开始数九。节日也是如此，春节是新年的开始，沐浴端午节是夏日正当中，重阳节是两个最大的阳数日子，还有包括我们前两天讲的上巳和寒食。
那么节气和节日的区别在哪里呢？从浅层次逻辑来看，简而言之是反映自然和人文侧重点的不同。24节气反映了正常情况下一年四季的自然气候变化。而节日更多的反映了我们古代流传下来的人文习俗，还有精神层面的教化内容。
而从深层次逻辑来看，节气是和农耕文明早期生产和发展要素密切相关的。作为唯一留存至今的古代农耕文明，先民定居后长期从事农耕生产，总结了24节气，再将24节气细化为72候，在360天一年时间里，先民们五天就有一个关于农耕生产的时间节点，可见在农耕文明早期气候对生产发展影响之大，总结四个字那就是“靠天吃饭”。正是有了这24节气和72候才让我们从东方这片土地上，通过击壤而歌，“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种出了古代最茂盛的文明树，书写了最灿烂的文化史。作为24节气之一的清明，则是春分后十五日为清明，“时万物皆洁齐而清明，盖时当气清景明，万物皆显，因此得名”。清明的三候是一候桐始华，也就是白桐花开的季节，二候田鼠化为鹌，田鼠回到洞穴中，鸟儿开始在田间飞翔，三候虹始见，清明时节仍处于阴阳交汇时雨时晴常见彩虹季节。同时“清明前后，种瓜点豆”等农谚也表明了清明节气对农业生产的重要意义。
而节日则是和先民的生存与保健要素相关的节点。此前在节目和文章中说过，传统节日的起源一定是有其功用性的，在上巳和寒食中提到，上巳是为了洗澡除邪，寒食为了改火做饭，同样端午为了除盛夏瘴毒，重阳登高饮酒也是为了保健。除了这些物质层面的功能性，先民们在精神层面也相信通过祭神活动，会对族群和生存和繁衍有帮助，祭祀成为了节日的重要活动，甚至将洗澡，改火，佩戴香囊，晒衣服赋予神话意义。于是早期每个传统节日都有专属祭祀的神，蕴涵了不同的保健要素愿望，如上元节祭祀厕神紫姑（这卫生认识比欧洲早了千年），上巳节祭祀孕育之神高禖，寒食节祭祀后稷。随着农耕文明神祇崇拜本质为先祖崇拜（紫姑和后稷都是先人后神），所以节日后来也就逐渐加入了祭祖活动内容。再加上早期的祭祀活动的方式是“食色性也”的娱神祭祀，所以节日相较节气有了更多的娱乐性。
那么抛开冬至这种本来就是节日的节气，像清明等节气是如何转变为节日呢？这里需要几个历史条件。节气变成节日，首要是生产力提高，同事人类适应自然的能力提升，农耕活动通过人为干预提高了效率，导致节气指导生产作用减弱。这就至少为节气变成节日提供了三个条件，从时间上看，不再需要严格按照原本五天一候节点开展生产劳动，人们开始有“闲”了，所以在原本需要下地干活或者准备干活的日子，人们可以用来休闲娱乐。同时提供劳动产品越来越多，为祭祀和娱乐提供了物质基础，也就是说人们有“钱”了，这对节气变为节日的影响最大。最典型的就是不同节气要吃什么，立春要吃春卷春饼春盘，春分要喝春汤，清明要吃青团，大暑要吃伏羊肉。这明明是一个干活的节点，就被生产力的发展变成了一个吃货日。还有一个条件也非常关键，就是脱离具体劳动生产的人多了，当72人劳动可以使1个人脱离生产时代出现了早期国家雏形（部落联盟），随着生产力提高脱离生产的人越来越多，这里一部分人从事了神学，哲学，文学或者是教学行业，他们用讲故事的方式为节气和赋予文化和纪念意义，把原有的娱神的活动精神层面作为纪念先贤或者祈福的活动，把节日的娱神活动功用层面简化为人的娱乐活动，比如清明的放风筝，夏至的互赠折扇等。
清明演变为清明节除了具备上述条件之外，还有从发生学角度来看其得天独厚的优势，就是距离两个相隔不远传统节日的日期很近。清明和寒食节是绑定的，新历出现前寒食就在清明前两天。而上巳节魏晋后固定在三月初三，一般前后相差不会超过十天。随着历史的发展，上巳节情人约会功能减弱，变成了踏青旅游节；寒食节改火由实用转为形式，成为祭扫节。住在城市里面的古人发现这两个事地点都在郊外，可以在同一天进行。在盛唐时期王维诗中还是“少年分日作遨游，不用清明兼上巳。”看出清明兼上巳是不可多得的，还是清明上巳寅卯分明。但从天宝后期开始唐代开始诗词中的寒食节也记录不少春游的内容，这样一来上巳节的旅游节作用也逐渐被分掉了，将上巳和寒食统称为清明节在文学作品开始出现。到了北宋后期上巳节的节日地位几乎彻底丧失，退化为上巳日。而吸收了上巳部分习俗的寒食节则开始成为大的节日，“清明前二日为寒食节，前后各三日，凡假七日。”宋代官员在寒食节放假七天，而清明节气含在当时的寒食节当中了，从北宋开始清明寒食在诗文中同列大量出现，提到清明节已经可以等同吸收掉上巳的寒食节了。到了民国时期，清明节被正式作为国定节日，从此彻底取代了寒食和上巳两个传统节日。
陈曦骏 供职于上海市公安局，上海公安文联会员，上海诗词学会会员，著有《晚唐五代诗史》，诗词作品及鉴赏类作品散见于《中华诗词》《中华诗学》《晶报》等报刊杂志，曾获中国诗词大会第六季总冠军，七夕特别节目冠军，多次在中国教育电视台、吉林卫视等电视节目及央视频、新浪微博、腾讯新闻、抖音、云听fm等新媒体平台文化栏目担任文化嘉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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