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哪一朵

文/仇润芝

你说，成为一朵花

不分性别

不管年龄

只要愿意开放

并掏出内心的芳香

于是八十三岁的我

也报了名

现在无论报春

还是杜鹃

所有能开的花都开了

我去看了一下

在姹紫嫣红的花丛中

不知我是哪一朵

捉弄我的花香

文/仇润芝

一会儿在这儿展露身影

一会儿在那儿发出笑声

窗台、廊下

室内、院中

你来自谁芬芳的魔幻

你借用了谁清脆的银铃

袅袅又袅袅

带着爱，揣着情

是谁诱导你选中了我

又是谁唆使你把我捉弄

是好逗的鸟鸣

还是打趣的春风

我最怕他们陷入沉默

文/仇润芝

我愿意听他们在阳光里随意说笑

或侃侃而谈

像风刮过树林

叶子飞舞并发出沙沙声响

愿意看他们伸胳膊伸腿

一个人掐住另一个人的脖子

叫他告饶

活起来的画面能驱赶冷漠

令人愉悦

而我最怕他们陷入沉默

哭丧着脸，一声不吭

像掉了八百钱一样

有的被疾病俘虏无法挣脱

有的被悲哀堵塞不愿言语

有的压在家务或贫困巨石下

发不出一点绿

无声的冷局捧着一具具僵尸

使人不寒而栗

永久的祖先和旗帜

文/仇润芝

是我忘记了时间

还是时间忘记了我

泰山十八盘

垂挂的天梯

一面镀着阳光的脊背

缓缓向上浮动

他是挑山工

浑身的汗水荡漾成了海

他要变作一条鲸

把海和海底的宝藏

用牛拉犁的命运

驮向天空

从那以后

我对汗水肃然起敬

尤其在十八盘上的那一身

它已成为泰山赠予我的琥珀

里面的挑山工

闪着金光

是我永久的祖先和旗帜

玉泉寺的溪水

文/仇润芝

从深山里来

到山外去

蜿蜒、清澈

像一挂美女佩戴的银项链

裤兜揣着岁月雕刻的卵石

跌倒了，爬起来

哈哈笑一痛

再跑

会跳舞，会唱歌

会弹拨花草树木和蓝天白云

还会登临寺庙

浣洗污染的灵魂

趴下喝一口

那只晶莹剔透的鸟

就衔着阳光在你心中筑巢

并用孵化延续你的幸福

清晨

文/仇润芝

七条锦鲤从鱼缸里打捞出一匹锦缎

尾巴一摇，甩向天空

一对鹦鹉把囚禁的寂寞

嚼成细碎的蓬勃

在露湿的田野一粒粒点种

盆花替我伸了个懒腰

高举的双手刚抓住空洞的轻松

东山顶那枚熟透的红柿子

就落入她仰望的瞳孔

给新一天溅满了甜

把一粒种子埋在心头

文/仇润芝

就会有一片土地萌动春天

就会有一棵庄稼发芽、长大

就会有疯狂的草

等待你扛着锄头去铲除

就会有隐隐的牵挂

伴随蛐蛐的叫声拱动你的梦

当你老了

委屈在童年里的那条路

就会沿种子留下的根须追你而去

像一根执拗于报复的钢丝

戳疼你的心

抑或把你死死捆住

不容分说地拉回故土

炉火

文/仇润芝

她一生就喜欢炉火

好像炉火是她的兄弟姐妹

是她的子孙后代

是她心脏流出的血

理想开放的笑

夜晚她用煤把炉火压好

像给孩子盖上厚厚的棉被

为防止憋闷

还给他留上呼吸的空隙

清晨为把孩子叫醒

她打开炉盖用火钩轻轻一戳

被子就被掀开

孩子就睁开星星的眼睛

随着眼睛的一眨一眨

她的心也一跳一跳

一个热烈而温暖的早晨

和浓郁的扑鼻饭香

就从炉火中窜出

我的诗歌如是说

文/仇润芝

我是他造的

一个干柴撑着的老头

八十多岁的手脑都不灵便了

还天天像泥匠一样捏我

横捏捏竖捏捏

睡醒一觉端详端详再捏捏

等捏得可他的心眼了

才把我放出去

他捏我就是捏他自己

他的人生，他的骨肉，他的情感

他前世的充实

他来生的迷茫

捏得我高兴时他就开怀大笑

捏得我喊疼时他就痛哭流涕

他是被我左右着的疯子

放出去的我若有疏漏

他就把我收回来再捏一次

若有人为我翘拇指

他就望着泰山

给人家致敬

我不在乎这些

我在乎的是他死后

我怎么替他喘息

春节前后，我看到万物都有了翅膀

文/仇润芝

灯笼和对联有了翅膀

从集市飞向千家万户的门楣

烟花爆竹有了翅膀

从地面飞向了比大海广袤的天空

奶、鸡蛋、水果、糖、酒、肉鱼等等

都有了翅膀

在城乡和亲戚朋友之间栖栖落落、落落栖栖地飞

吉祥如意也有了翅膀

伴着奔走在电流里的祝福飞向每个人心中

唯独我没有翅膀

在耄耋的苍老里收拢飞翔的眼花缭乱

绽放着心底迸发的欢笑

让一棵逢春的枯树

又发出了新芽

这样的诗人，地道的乞丐

文/仇润芝

你虽没挎上要饭篮

没拿着打狗棍

虽早脱去贫穷的褴褛

穿上富足的阔绰

诗人啊

你的乞丐身份

却地地道道，无可非议

我亲眼看到

你向季节乞讨春天

向春天乞讨开花的女子

向开花的女子

乞讨鲜艳和芬芳

甚或藏在羞答背后的情爱

你还敲开生活的大门

不顾冷风的撕咬

霞光的嘲笑

抢夺日子存储的幸福

笑靥流溢的甜蜜

你的欲望让索取

马不停蹄

你讨要天空的海水

湖底的白云

讨要石头里的佛祖

命运中的悲剧

还有时光镀亮的慈善

慈善雕琢的灵魂

你把讨要来的东西酿成诗

然后再乞讨编辑开恩

刊物与平台发表

乞讨读者赞赏、转发和留言

可怜的样子

像逃命的蚯蚓

频频向过路的车轮敬礼

井底之蛙

文/仇润芝

爱好加痴迷

我天天摆弄文字

渐渐发现

实际上是文字在天天摆弄我

拿我调节情绪

且不遗余力

它高兴时

就把我当琴弦当歌舞

让我从生活里提炼花朵和鸟鸣

装点舞台的欢乐

而它在我笔下

却变成看云赏月的观众

兴奋了就鼓掌

疲惫了就打盹

它生气时

就拿我当奴才当撒气筒

让我把它打扮成一位凶神

并递给它风雨的鞭子

朝着我猛抽

而我只能顺从地匍匐在地

如无家可归的冤魂

吞食着坟茔上的磷火

暗自哭泣

本打算借文字的浮力不断上升

哪想到

也许是打错了方向盘

却在文字深处不断下陷

做了井底之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