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龙应台

01

不知道是不是受龙应台文章里这句话的触动，父女母子的情感常常在不经意间，于心底深处丝丝缕缕地上升，回旋，弥散，直至蔓延四肢百骸，浸淫神经血液，化作无限惆怅，挥之不去。

而这所有情感都源于，我是一个母亲。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我想应该可以修改为：可怜天下为母心。不为其他，只因孩子是母亲用生命孕育的生命。自己的命，自然珍爱如宝。

女儿出生，我既欣喜又惆怅。欣喜这世界上终于有个生命与我血脉相连，无法割舍；惆怅她终将与我渐行渐远，直至不见。于是在有幸与她相伴的岁月，想方设法把最好的给予她，免得日后相见无期，独自后悔。

于是我每天捡拾自己所拥有的财富，生怕自己有所保留，给她的不够多也不够好。

但是女儿来人世之初，我不但没有把自己拥有的给予她，反而用一份绝情伤了她对我的信赖。

女儿出生两个月之后，婆媳矛盾引发夫妻大战，婚姻大厦摇摇欲坠。我心情抑郁导致奶水不足，女儿整夜啼哭。嗷嗷待哺的她夜夜蜷在我怀里寻求生命延续的根本，而我明明可以给予但却无能为力。为人母的无私和无法给予的痛苦，时时敲击敏感脆弱的心。女儿是我用血和爱孕育的生命，现在却无法用我的血和爱来延续。那些日子，天地无光！

万般无奈之中，我选择奶粉代替母乳。只是两个月的婴儿似乎已有记忆，她拒绝不熟悉的味道，拒绝没有母亲体温的一切食物。她用无数次的绝食和嚎哭提醒我有多么绝情，而我除了以泪洗面，别无他法。

无数个不眠的夜晚，无数个难熬的白天，女儿实在饿得不行了，才会稍微吸吮一点奶粉充饥，但也是浅尝辄止，就这样熬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女儿不但没有增重，还比出生时少了两斤。

许是上苍开眼，许是女儿已经攒够失望，一个月后她默默地接受了奶粉，不再哭泣也不再吵闹。我高兴之余，愧疚之情也在心里无限蔓延。



02

对女儿的亏欠像一株幼苗，在我心里疯狂生长，直至填满我全部的心胸。我要给予她我的全部，包括生命，来补偿她幼年的缺失。但是盘点我所有拥有的，发现少的可怜。自己尚且不足，我拿什么给她！

喝奶粉也需要经济实力，女儿喝不起高档奶粉，就连普通奶粉也面临接济不上的困境。那段时日，我穿梭于各个婴儿店和超市之间，甚至找到生产厂家，以我现有的经济和为人母的真情，一点点游说，一句句打动，终于换回维系生命的奶粉，她终于可以顺利成长了。

女儿半岁左右的时候，我恳求晕车的母亲辗转几百公里来帮我照看她。而我要出去工作赚钱，以满足我们母女三代人最低标准的饮食需求。

母亲来了之后，着手给女儿添加辅食。

晚上下班，同事们的目标是酒吧、餐馆、大排档，最不济的也去超市大包小包提回家，一享下厨的乐趣。而我的目标是菜市场，从快收摊的商贩手里买最便宜的青菜和水果。平时七八块钱的量，我一两块钱就可以提走。

一大袋子青菜和水果提回家，我与女儿玩闹，母亲则从青菜里挑出新鲜的、水果挑拣出亮丽的，留给女儿做辅食，菠菜粥、虾皮芹菜鸡蛋羹、苹果泥，女儿来者不拒。剩下的青菜是我和母亲的裹腹美味，水果则削皮去核，切成菱形、三角形、正方形摆在餐桌上，是我和母亲的饭后甜品。

我和母亲都不是美食家，但是廉价的蔬菜和水果，在我们手中，改变着颜色和形状，成为餐桌上难得的盛宴，填补虚弱的胃，温暖脆弱 的心。母亲和我、我和女儿，把一份生活的心酸过成五颜六色的彩虹，时时挂在生命的上空，绚烂平淡的日子。

母亲没有读过几天书，但是却说出一句每每想起心下都会泛起层层涟漪，眼中升腾一片水雾的名言。

我问她，你放弃清闲的日子，跑来与我一起忍受清贫，却是为了什么呢？母亲说，因为你是我的孩子。有孩子的地方才有富贵，没有孩子陪伴人生最清贫。只要我在，怎么都会给你一场人间烟火。

原来母亲是我的人间烟火！

03

女儿上小学之后，我把一再坚持继续留下照顾我和女儿的母亲送回老家。脱离我这个牵绊，让母亲安享清福。她是我的人间烟火，我希望每次回头，她都在身后的某处闪烁温暖的光。

穷养儿子富养女！这是女儿上学后我不得不关注的话题。

给出的解释是：富养的女儿不贪小利，气质非凡；富养的女孩，阅历深广，不被浮华和虚荣所迷惑；富养的女孩，独立明智，清楚自己真正 的追求。

富养就是锦衣玉食，花前月下，诗和远方。这几样，我都给不了女儿。我能做到的就是有机会就拉着她在附近淘我们认知范围内的美食。

这一点倒不难，吃天下美食不必一定出远门。市场经济最大的好处，就是促进了流通。人员的流通带动了文化的发展，文化的发展促进了经济的繁荣。民以食为天，经济繁荣最大的特色就是饮食文化领域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饮食文化的繁荣发展，让我和女儿足不出城，即可吃到很多地方特色美食。

于是我用了九年时间，带着女儿从“云南”吃到“广东”，从“西藏”吃到“东北”，又从“黄土高坡”一路挺进中原，生生把一个苗条淑女吃成了贵妃模样。当然最多的时候，还是守着三尺厨房，鼓捣她能想到和我能搜索到的所谓美食。可惜的是，常常冥思苦想之后，餐桌上就是一碗白饭一碟素菜。就这样，我和女儿既奢侈又简朴着。

时光从嘴角和指缝中悄然溜走，惊觉她长大，是她初中毕业。女儿长高了，话少了，不再围着我身前身后转，也不再喜欢我牵着她的手满世界追美食了，我们的交流也越来越少。

到了高中，女儿学业繁重，每天就是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好不容易的假期，不是交给了辅导班，就是约上三五好友隐没在芸芸众生中。女儿的羽翼丰满了，她要飞了。

暑期的一次社会实践结束后，我去接她。大学美食城新开了一家朝鲜面馆，据说冷面做得地道，我打算带她吃这一家新店。刚刚结束了活动，女儿有点疲惫，听了我建议，她沉默半晌说，妈妈我们可否回家炒一碟青菜煮一碗白粥呢。

她说吃了那么多的地方小吃、大餐盛宴、学校食堂，还是觉得妈妈煮的饭最好吃。

从繁华到平淡，女儿终于完成了“富养”的蜕变。

04

女儿快高考了，一次难得的与她闲聊，谈起过往和美食，女儿问我说，妈妈那么热衷于带我吃各种美食特产，不会是因为年轻时太贫乏，想弥补那时候的遗憾吧？

我说起她婴儿时期没法母乳的事儿。听过之后，女儿沉默有顷，然后抱住我的胳膊，把头靠在我怀里说，原来这么小小的往事，居然让你歉疚了这么多年，说起来，倒是我亏欠你太多！

我想起母亲“人间烟火”的话，说其实也不尽是因为这些。饮食是人间烟火气，将来你终将离开我，去找你的诗和远方。而我慢慢变老，不会陪你走完所有的路。前途漫长，我现在把最美的人间烟火气与你，如果诗和远方不是你心目中的样子，你定要想着曾经的烟火缭绕，你要相信人间始终值得。

女儿说，我追求诗，也向往远方，但是你是我的人间烟火气，我如何脱离得了烟火相伴。可能我会走很远，但是不会离开你的视线。无论相隔多远，我在你心中，你在我眼中。

傻孩子，对于每个母亲来说，孩子不是在心中，也不是在眼中，而是在生命里。

我看见女儿眼里升腾一片水雾，她搂着我的脖子撒娇：妈妈你是我白日里的人间烟火，我是你夜空中的满天星辰。

女儿，经年以后希望你还记得：我是你的人间烟火，你是我的漫天星辰。

简介：姓名：杜宇。简书名：山东你宇哥。出生于黑龙江绥化，定居于山东滨州。素爱写作，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曾在黑龙江《新晚报》上发表散文《晒菜》，文章描写家乡的秋季乡亲们把新鲜蔬菜晒干后收藏起来，留做青黄不接的冬春之际的餐桌美食，赞美乡亲的勤劳和淳朴。本人现在简书平台写文55万字。微信：duyu828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