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天下第一说趵突》系列作品
张养浩：“奇观天下无”的趵突泉
侯林 侯环
泉称第一古来传。
海内之名泉第一，齐门之胜地无双。
《天下第一说趵突》系列作品之宗旨：不作泛泛而谈，但凭事实说话。专意在历史烟云中，寻觅、发现趵突泉作为“天下第一泉”的价值内涵。
趵突泉近照 王琴摄影
清代济南学者周永年曾在重刊《归田类稿》序中说：济南山水，“自郦道元《水经注》外，房豹、李、杜、苏、黄、曾、元诸公，仅见于诗篇。李文叔有《历下水记》，其书已不存。”而张养浩归卧云庄多年，“于环城之溪光山色，刻画清新，为诸家所未及。而各体之文，往往神施鬼设，自辟门庭”。
这评价堪称中肯剀切。
以赤子之情描摹故乡山水，无论数量之多还是质量之高，张养浩都堪称历代济南名士中的佼佼者。
而张养浩对于济南山水以及云庄的描摹与咏歌，又不独“刻画清新”，更重要的，他有着对于济南山水的独特的审美发现。
这其中，包括他最为挚爱的天下名泉趵突泉。
张养浩画像
在济南城里布政司街（今省府前街），原有元代张养浩之故居，内有七聘堂，后改为祠。而在城北之北园则有张公坟庄，此即张养浩当年归卧之云庄（今为柳云社区）。庄东为张养浩墓，明清墓碑，石雕狮马，绿树环绕，庄严肃穆，寄托着人们对一代名臣的无尽思念之情。
张养浩（1270—1329），字希孟，自号齐东野人，别号顺庵，晚号云庄老人。自祖父张山奠居济南，遂为济南人。他17岁时作七律《过舜祠》，19岁作《白云楼赋》，“以才行名缙绅间”。
张养浩初任堂邑县尹，惠政在民，有口皆碑，去后十年，民众犹为立碑颂德。元武宗至大元年（1308），拜监察御史，因上《时政疏》，请求改革弊政而触怒当权者，被贬为翰林待制，旋又被罢官。元仁宗即位，被召为右司都事，后历任秘书少监、陕西行台治书侍御史、右司郎中、礼部侍郎等。元仁宗延祐五年（1318）拜礼部尚书。元英宗即位之初，参议中书省事。
正官场春风得意之时，张养浩却觉察到了日后的危机，遂急流勇退，弃官归隐济南城西北之云庄，过了近八年的隐居生活，其间七次拒绝朝廷征聘。而在元文宗天历二年（1329），关中大旱，朝廷召其任陕西行台御史中丞前往赈灾，他却义无反顾，立即登车就道。到官四个月就因操劳过度而去世。朝廷赠授其为陕西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追封滨国公，谥“文忠”。其诗文结集为《归田类稿》，另有散曲集为《云庄休居自适小乐府》。
济南文忠园,张养浩墓所在
张养浩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政治家、散曲家和诗人。苏天爵谓其为“一代伟人”，尹旻称之为“齐鲁一人，今古罕俪”。
奠定张养浩在中国文学史上崇高地位的主要是他的散曲。
张养浩所留散曲总数在元代散曲家中居第三位，在散曲体制上应用曲牌种类较多，有勇于尝试和创新的精神，且题材广阔，内容深厚，气象阔大，他以清丽典雅的文学语言，豪放中兼有清逸的艺术风格，进入元曲一流作家的行列。尤可贵者，张养浩为国为民，敢于直面人生，把当时的政治黑暗和灾民问题也写入曲中，开元人散曲写社会问题的先声，达到了时代的最高水平。
如【山坡羊】潼关怀古：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全篇感情沉郁，气势雄浑。作者深刻指出：历代王朝的兴衰都没给老百姓带来一点好处，反而使他们的生活处境更加悲惨。结语“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尤为警拔，堪称一字千钧，千锤百炼，具有恒久的历史价值与艺术魅力。
张养浩《云庄休居自适小乐府》
对于家乡的山水，张养浩一往情深。
作为经多识广的大家，张养浩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趵突泉独特的甚至独一无二的审美价值之所在。所以，他写趵突泉，不是泛泛而论，而是深入发掘趵突泉的独特价值，展示其作为“天下第一”的价值属性。
张养浩以趵突泉命名的诗作有二，一为五古，一为七律。我们且看其五古《趵突泉》：
物平莫如水，陻阻乃有声。
云胡在坦夷，起立若纷争。
无乃沧溟穴，漏泄元气精。
不然定鬼物，博激风涛惊。
奇观天下无，每过烦襟清。
……
书影：张养浩五古《趵突泉》诗
咏趵突泉的古诗可谓多矣（据笔者所见，也有一千五百首之多），然不少诗泛泛而谈，不得要领，难得张养浩一双法眼，他一下就抓取了趵突泉的本质特点与属性，他说，别的泉都是由上而下流淌的，而趵突泉却是由下往上喷涌的，而且不是一般的喷涌，是“起立若纷争”，起立是什么？用济南话说：就是站起来了。就是平的如同平镜一样的水，反而像人一般站立起来了，而且还在“纷争”，像是水们在打架的样子，真是气势夺人，生动形象极了。
在此，诗人还巧妙地用了一个反问句：“云胡在坦夷”，说明这不是在悬崖峭壁上，而是在济南城市的平地上发生的，因而这不愧为“天下第一”的“奇观”呀！张养浩用一句“奇观天下无”，精彩地说明了趵突泉作为“天下第一泉”的内涵、依据与结论。
除了五古，深爱着家乡和趵突泉的张养浩还有一首七律《趵突泉》：
绕栏惊视重徘徊，
流水缘何自作堆？
三尺不消平地雪，
四时常吼半空雷。
深通沧海愁波尽，
怒撼秋风恐岸摧。
每过尘怀为潇洒，
斜阳欲没未能回。
书影：张养浩七律《趵突泉》诗
首联，诗人说他绕着泉池的栏杆多次来回地行走，为什么？这里一个“惊”字下得极其高妙，原来他是被泉水的雄奇所吸引所震惊：都说“物平莫如水”（见张养浩五古《趵突泉》），可这泉水上涌，竟然成为了“堆雪”的形状呢！
颔联，是对趵突泉“堆雪”与泉声的详尽描述，出现了那句最为古今人们称道的佳句：“三尺不消平地雪，四时常吼半空雷。”这内涵丰富，结构精巧，对仗工稳的诗句，从形与声两个方面展示趵突泉非同寻常的气势与美感，实堪称描绘趵突泉的神来之笔。实在说，趵突泉的奇特主要就在它的形态之异乎寻常，气势之惊听回视。诗人看得十分明白，“三尺不消平地雪”与“起立若纷争”，其着眼点全在形态及气势，盖诗人高明之所见使然耳。
下篇我们对此佳句试分析之。
“三尺不消平地雪”，我们的赏析是自后而前，看它的精妙结构是如何步步递进、步步深入的。
趵突泉近照 王琴摄影
首先是“雪”，这不算奇，将趵突泉比作雪的多了；接着的层次是“平地雪”，这就有些意思了，这如雪的狂涛不是来自山崖瀑布，而是平地涌出，此正趵突泉核心看点之所在也。
只是，前面赵孟頫有“泺水发源天下无，平地涌出白玉壶”诗句，虽未明言是“雪”，却将“平地涌出”宣扬得众人皆知。于是，接下来的层次，诗人拈出“不消平地雪”，这便进入无人可敌之佳境了，你想：雪是会化掉的，而趵突泉的这“堆雪”却拔地而出，终年如一，雪涛横飞，声如轰雷，不停地喷涌，从来不会像雪一般地融化呀！这构思，这想像，堪称妙绝。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诗人还要写出这“不消平地雪”的高度：三尺，好是震人也，略微带一点儿夸张，也未必，关于趵突泉喷高三尺的记载这可不是唯一的（那时的趵突泉是一个喷头的）。
这种独出心裁的慧眼发现，这样层次递进的结构方式，如果用两个字来表达，堪称：完美。
更为难得的是，下面“四时常吼半空雷”，正是与上句对应的结构形式，而它却又逼真再现了趵突泉声音、气势的豪壮之美。这两句组成的一联，历来被视为描绘趵突泉的警句俊语，长年悬挂在趵突泉观澜亭上。它充分体现出诗人炼字炼句的功力。
笔者提示：观澜亭上所书张养浩诗句，有误，看到否？摄影 王琴
行笔至此，读者感到已经尽善尽美了，而张养浩似乎感到趵突泉的奇观仍为说尽，于是，他又从“深”与“怒”的两个角度来写趵突泉，所谓“深”，是指趵突泉“深通沧海”，据传，趵突泉乃是通海的“海眼”，即便如此，诗人说，眼见趵突泉那波涛大涌的情状，人们也不免担心大海也会因它而波尽水竭了；所谓“怒”，是“怒撼秋涛”，趵突泉最旺的季节在秋季，此时此际，那汪洋恣肆、波飞浪卷的秋之怒涛，真让人担心池岸也会被摧毁一空呀。
最后，诗人说：我每次来到趵突泉的泉前，那世俗的情怀都会受到陶冶，而变得潇洒而峻拔，以至斜阳落山时还不愿离去。
何以故？
是天下奇观的感染力，是趵突泉的力与美。
（感谢王琴女史提供精美摄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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