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雨
   俞荣斌

       我的家在义乌倍磊街。村因六石而得名，因双溪三街而闻名。是一个有历史、有故事、有千灶人家的千年古村落。生于斯，长于斯，我一生为自己是倍磊街人而自豪。而令人难忘的还有家乡的雨。

      当江南落雨邂逅一村千灶的袅袅炊烟，就成了一幅江南烟雨水墨画的自然美。这种美，能让你闻到烟火味，能听到雨落声，能看见牧童兴归，能偶遇小巷中一把雨伞下的青春靓丽，还会远望到一顶雨笠，一身蓑衣，几行绿秧在雨中的朦胧……

    老家有 一句很出名的俗语：“天上的雨，小孩的脸，说变就变。”这个比喻再生动形象不过地说出了家乡的雨千变万化。时而暴风骤雨，时而毛毛细雨；时而阴雨连绵，时而云开日出。在我眼中，家乡雨的诗情画意恰恰在这千变万化之中。

        不是吗？风急雨骤，雨点打击着屋顶瓦背，打击着老街的青石板，雨花四溅，让人似乎又穿越到明代，听见了义乌兵倍磊人的戚家军奔赴抗寇前线的金戈铁马声。

    毛毛细雨飘落在南街的那座牌坊，仿佛浸进的是雨水，流下的是泪水。一座牌坊，一帘幽雨告诉你，这古村落，清乾隆年间，居然有一个年轻美丽的少妇在丈夫英年早逝时，悲痛欲绝，托付了年幼儿子后，自刎身亡追随丈夫而去。如此惨烈，清廷为她立旌烈石牌坊，用“金石盟心＂来褒奖她；几百年后一场运动又把这牌坊当作封建礼教毒害妇女的实证，将污水泼向了她。其实，发生在家乡的夫亡妻随这一幕，比传颂千年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还要真实，还要凄美，还要悲壮。也许这个少妇从未想过抛下幼子用生命去换得一座贞烈牌坊；也从未想过为流芳百世，搏一个贞烈女子的虚名。而她或许只是为了与心爱男人生死不离，为了爱情生死不渝呢？在这里，只有天上的雨，常年为她惋惜流泪；也只有雨，为她洗去尘埃，还她冰心玉洁。岁月对少妇太过贞烈的理解被深深融化在雨水之中。此时的雨啊，无声胜有声。

        要说家乡的雨美，莫过于盛夏的阵雨。天上，几处云团堆聚，几片乌云飘来，落下一阵倾盆大雨。雨前，风满楼，炎热中送一丝清凉；雨后，一缕斜阳，天晴如蓝。此时，你看啊，水珠在荷叶上滚动，有一种晶莹灵动的美，这晶莹灵动的竟让人怦然心动。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洒了；云雾在近山远岱中升腾缭绕，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美，这朦胧竟如此千形百态，让人浮想联翩；村边的小溪因雨而充满生机，有了流水潺潺的音乐之美，这音乐竟如此欢畅柔和，让人陶醉，顿时有跳下去酣畅淋漓游一番的冲动。

       家乡有时还给你一种别样的雨。那就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半山烟雨半山晴。这样的雨，呈现给你的不只是气象万千的自然景观；也不只是几分朦胧几分清的诗情画意；而且还给了你人生哲理。告诉你从辩证角度看，好事未必全好，坏事也未必全坏。如果真的遇到了，好事坏事都学会接受，唯有如此，才能强大。

      家乡的雨不仅美而且多情。夜里听雨，那雨点敲打着你的无眠，添了几分愁绪与思念。如今，家乡的旧屋翻修了，我退休也有时间回家住了。但妈妈不在了。雨夜，有风声雨声，却少了妈的呼儿声。不禁想起妈妈与我两次在雨天告别的情景。第一次是我参军的69年大年初六。天下着细雨。一大早，我穿上新军装，背上背包，从家里出发到十里以外的镇上集中。妈等在门口，把伞递给我说，带上伞，别淋湿了。妈在家等你回来。这一等，等了四、五年，我才第一次探亲回家，也带回了那把伞。假满归队的那一天，谁知天又下起了细雨。妈一边帮我收拾行装，一边轻轻地问我，有句老话，＂人不留客，天留客＂。你能不能天晴了再走？我回答这肯定不行。于是，她又一次把那把伞递到我手里。叮嘱我，带上伞，别淋湿了，妈等你！没想到，我在部队干了一辈子，她在家也等了一辈子。最后一次，我退休回家，原想可以好好陪她，可她却重病在身，只能在床上等着我了。那把伞也早已坏了，丢了。……屋檐上的雨滴，滴滴嗒嗒敲开了我的思绪，又打断了我的思念。这一夜，只有雨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