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永远的老屋
文/蔺爱舍
老屋年久失修,石头底基松垮,墙皮斑驳脱落,瓦屋面歪扭,有的青瓦成碎片。每遇连阴雨,房顶漏雨,地面渗水,实在让人揪心。别看这样破旧不堪的房子,母亲却情有独钟,总是舍不得离开。这几年母亲跟我们住在县城,可是隔三差五总要回老屋住。并且说回就回,谁也拦不住。母亲说,老屋是她的念想,金窝银窝也不如她的土窝。 说起老屋,确实有心酸也有欢乐。听父亲讲,上世纪五十年代,老弟兄们分完家没有房子住,父母亲勒紧裤腰带,在缺吃少穿的情况下,上山砍树,下河捞石头,地里担土,没黑没明地干,加之亲戚邻居们帮忙,在分得的一间房的北边续盖了两间土坯房,总算有了自己的三间房。 房子修成后不到一月,有一天,父亲回家说队上没地方,集体的牛由各户来养,一天10分工,谁家养谁家得工分。为了挣工分,我家也牵了一头牛来养。这样,三间房一间养牛,两间住人。全家四口人挤在里间的床上,外间做饭,堆放家具杂物。每次做饭,火燎烟熏,人呆在屋里憋得慌,只有躲在外面,等烟散去才能回。为了解决住房问题,上世纪六十年代,父母筹划着要在老屋北边修建三间厦房。想着容易做起来难!在那激情燃烧的年代修三间房谈何容易?二位老人起早贪黑,除种好自留地外,到后坡上挖些“空闲地”,以此想攒点粮食整点钱,谁料还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割掉了。直至实行土地承包制以后,父母才敢放心大胆地种地了。为了有粮吃有钱花,父亲既种粮食又种药物,按季节把田地打理得有条不紊,长年累月经营着属于自己的土地。看到我家的庄稼长势好,过路的人无不夸赞父亲是种田能手。每到收获季节,五谷杂粮把屋子摆得满满的。由于党的政策好,几年光景,家中便稍有积蓄。于是,父母如愿以偿又在老屋北边修建了三间厦房。 我参加工作后,妻儿老小便住在县城,后来我们习惯把老家的屋子称为“老屋”。 我出生在老屋,成长在老屋,老屋有我挥之不去的记忆,老屋给我留下了难以忘却的故事。小时候,我整天感觉肚子饥。放学回家后,扔下书包,就急着溜进南间的厨房,掀起锅盖,看看有没有馍或者剩饭什么的,母亲也会笑笑地瞪我一眼,我装着没有看见便拿点吃的出来。夜晚,煤油灯下,母亲一边纳着鞋底,一边陪伴我看书写字,抑或讲些老年间的故事。 我怎能忘记,老屋北边那棵核桃树?树下有裸露在外的几条粗壮的树根,几块面子磨得光溜光溜的石头。夏天,人们在树下纳凉、谝闲传,吃饭时间,左邻右舍都喜欢端上饭碗在这里凑热闹,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新鲜事。爱说笑话的榜牢老表不时放些“冷炮”,惹得大伙哈哈大笑。怎能忘记,老屋门前的几颗大杏树,收获时满树的金黄色果子,绵甜酸爽,柔软可口,在树下用杆子够不着打,人们就上树拿杆子打,来者总要吃个够,吃得眉开眼笑才肯作罢。怎能忘记,仲夏时节,在门前高涧的樾树上,与犬柱等伙伴抓鸣蝉的情景。随声而去,轻手轻脚,神情是那样专注。有时,把握十足却抬手放空,弄得小伙伴长叹一声。虽然天气燥热,在大树下我们却感到凉爽惬意,笑意书写在每一张童稚的脸上。怎能忘记,一到冬天,风舞雪飘,我们徜徉在玉树琼枝的美景图画中,去林间赤手抓斑鸠,在雪地里追野兔、堆雪人、摘冰枝…… 我在老屋上学读书以至参加工作,姐妹也是在老屋长大以至出嫁。老屋有我们姊妹们从鸡笼里争着收鸡蛋的面红耳赤,有我们在门前菜地里一起锄草、施肥、浇水的欢乐场面,有夏季烧稀饭用的未完全成熟的青颗麦仁,有秋季用旺火烧烤的嫩包谷棒子。还有父亲的严厉、母亲的慈爱、孩子们的争执……这些共同造就了老屋的独特风景,有欢乐、有悲伤、也有希望。 最难忘的是2004年的一场大火。那年冬月初三晚上,家里不幸遭遇火灾。深夜12点钟,父亲在厦房已经熟睡,上房南间不知何故突然冒起熊熊大火。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浓烟冲天,火势迅猛。不一会,整个上房化成一片火海。等众乡亲冒着生命危险扑灭大火时,一切都已化为灰烬,现场成为废墟。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父亲经受了有生以来毁灭性的打击。从此以后,父亲没了笑容,气管炎也接二连三地加重,直至含恨离开人世。幸亏有当年修建的三间厦房才使父亲的灵魂得以安歇,葬礼得以圆满进行。 被火烧毁的三间上房复修后,连同原有的三间厦房,又共同支撑起老屋不倒的坚强身躯。老屋在经历过风风雨雨后依然屹立着,只是厦房被风雨侵蚀得斑斑驳驳。70多年来,老屋装满了一家人的幸福生活,也饱尝了人间的酸甜苦辣。见证了父亲含恨九泉的悲怆,也见证了母亲为了一家人吃喝拉撒的艰辛。同时,它也承载了我家几代人不屈服于艰难困苦,敢于与命运抗争的倔强。春去秋来,四季更迭,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只有它,一直扎根在我心灵深处,如影随形地,温暖着我匆匆流年的每个小日子。只有它,无论我是富贵荣华,还是贫困潦倒,它都会一如既往地,敞开胸怀包容我,接纳我。老屋虽然老了,但它却像饱经沧桑的老人,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现在依然精神矍铄,温馨包容。 每每看到母亲对老屋的挚爱与眷恋,想想老屋留在我记忆中的点点滴滴,我曾打算搬倒修起,重新翻修一下。但每次提出,儿女们反对,好心人也不赞成。当然,大家的意见也不无道理。除了手头不宽裕外,一年回不了几次老家,每次也住不了几天,费事吧唧修好了,房子还是在那儿空着。就这样一直下不了决心,“翻修”被搁置下来。为了圆老娘的梦想,了结上一代人落叶归根的心愿,我与全家人商量后,决定还是对老屋进行简单的修葺。 风水先生择好动工的良辰吉日后,我购买了沙子、石籽、水泥、钢材,做好前期各项准备工作,然后与郭师傅商定了承建的价格、施工中水电路的解决等事宜,最后签定了合同。前期工作就绪后,开始动工修建。寂静的老院子一下子忙碌、热闹起来,打地基、垒砖墙、浇注屋顶、里外粉刷,前前后后三个月,大伙们忙得不亦乐乎,总算把房修起了。 虽然像许多同辈人一样,我们都在城里买了房子,即使老了也根本不会去乡下生活,或因后人在外地定居老屋成了孤寂的风景,大门紧锁,无人问津,重新修建没有任何实用价值,但在故乡,因为有那属于自己的房子,就会感到淡淡的亲切,暗暗的踏实。以后任何时候,我们短暂逗留后而不得不起程时,也会以家乡人自称,而且是那样的自信从容。 老屋翻修了,现在呈现在人们面前的虽然是布局合理宽敞明亮的房间,卫生瓷黏贴或乳胶漆涂刷的墙壁,地板砖铺贴的地面,但房子庄向没变,院子依旧。若干年后,只要房子在,即使我辈下世了,儿孙们还会找到对家的那份绵长醇厚的牵挂,他们那漂泊的心灵还会有个温暖安定的归宿。

作者简介:蔺爱舍,陕西洛南人,退休教师,陕西省家庭教育持证讲师,陕西省诗词学会、国学研究会会员,洛南县诗词曲联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闲暇喜欢用文字收藏记忆,抒写乡愁,记录生活的点滴。先后在报刊杂志发表文章100多篇,独著参编教育教学用书10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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