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诗选 · 哀牢情
▫️ 之八 ▫️
许代轮
哀牢山，得名于古哀牢国，横亘于云南中部。昔日的楚雄县（现为市）西舍路公社（现为镇）就散落于哀牢山北端深处。当年当知青插队于西舍路公社下的依沙生产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糠菜当粮，野蔬果腹，与民同苦乐。彝胞无论老幼，呼余“阿老表”，余乐其名，亦以“老表”敬之。三年间，走遍西舍路山山水水。怪石深涧，叠虹陡瀑，飞流激湍，清江明月，原始老林，高山大壑，翠峰岚嶂，云海雾涛，无不流连忘返，叹为观止。或借宿农家，或夜偎篝火，或雨眠窝棚。渴则掬泉，饥则餐果，羡哀牢之壮美，慨民生之多艰。时逾三十年，记忆翻新，往日情景，历历在目。心潮翻涌，夜不能寐，泚笔展笺，聊慰长想，是为序。
哀牢山(二首)
其一
峭壁飞岩鬼见愁，哀牢雄镇古边州。
翠峰岚嶂天三尺，雾海云涛雨半收。
喷雪激湍霹雳吼，叠虹陡瀑麂猿休。
彝胞遥指苍茫处，袅袅青烟隐土楼。
其二
长恨奇峰布远荒，哀牢胜景冷边霜。
微风松海千山啸，晴日雪花万壑扬。
溅玉迸珠龙饮瀑，缠云裹雾蟒翻江。
愚人自有愚溪乐，待罪荆蛮骋目芳。
忆哀牢（三首）
其一
汗净灵魂血沃松，如歌岁月忆无穷。
锄禾身爽哀牢雨，打谷心酣礼社风。
酒烫冬春柴牖暖，茶煨早夜火塘融。
只今病榻思乡久，寻梦焉辞泪眼红？
其二
我爱哀牢共产风，春回花暖艳阳东。
对床梦话三秋雨，驱牧幻听千涧松。
口酒传杯滴点醉，只烟轮吸缕丝浓。
入云下海天涯走，难觅枇杷血样红。
其三
华堂今日坐春风，常忆当年筚户穷。
共碗胡填生锈肠，互衣乱裹长虱躬。
麸糠重磨荒时粮，蕨藿遍撷暴月饔。
创业诚难守非易，兢兢记取旧时容。
彝寨（二首）
其一
木瓦篾楼红土墙，稀疏篱落布峰梁。
石镰不断千家火，糠菜常无半岁粮。
柴牖遮风涛似海，蓑皮御腊月如霜。
酒坛茶罐铜烟嘴，世代安贫守远荒。
注：石镰，山区一种原始的取火工具，镰状似月牙。用时将两片马牙石夹住火草，以铁镰击石，石火便将火草点燃。
其二
古树苍藤挂野花，陡岩飞瀑掩篱笆。
竹槽水向锅台转，木碓声从厦子欻。
瓦罐烤茶翻叶沫，铜壶冲酒泛荞渣。
不知山外乾坤大，守定火塘抱狗娃。
注：欻，用杵臼舂去谷物的壳曰“欻”。
枇杷箐（四首）
其一
雨浸寒衾壁透风，窝棚春夏数星空。
昼挥五面石前汗，夜对千山月下松。
菽粟填肠饥恨少，褐衣蔽体燠嫌丰。
冰霜砥砺韶华志，壮骨麸糠胜参茸。
其二
最爱彝乡万座峰，蹉跎岁月亦峥嵘。
窝棚梦断三秋雨，糠菜腹翻四季风。
汗沃哀牢肥壮苗，血融礼社育青松。
等闲踏遍榛狉路，惨淡人生不改容。
注：礼社，礼社江，红河上游，发源于巍山彝族回族自治县。
其三
穷饿哀牢砺硬功，苦心劳骨壮哉风。
开渠筑坝春雹厉，伐木结庵秋雨濛。
炮动霜晨石似雨，硪夯雪夜火如龙。
伤痕累累今犹在，血染枇杷映日红。
其四
雨漏窝棚梦未成，枇杷箐上数秋声。
饥寒难耐风蝉厉，拥被顶盆坐五更。
梦返依沙(二首)
其一
围火分烟共品茶，穿林跨涧到依沙。
别时青鬓辞秋雨，回日衰颜伴晚霞。
山谷还同初模样，楼台迥异旧篱笆。
觉来是梦添惆怅，绕院彷徨惜落花。
其二
四十五年魂梦牵，今宵遂梦月团圆。
依沙河畔春潮涌，蟒竹林中笑语阗。
烫酒烤茶迎远客，烹羊炊粟备家筵。
民风自古彝乡朴，冷暖不随贫富迁。
依沙河
独木桥头兴致佳，石泉百态列山崖。
青枝有意潭中戏，懒碓无心米自欻。
瀑挂苍穹龙饮水，峰飞碧落虎龇牙。
去乡忘是投荒人，自在流云处处家。
注：懒碓，山区特有的舂米工具，状似翘翘板。板的一头的下方固定石杵，另一头的上方固定石桶，水滴入桶中，盛满后石杵翘起，石桶中水倾出，石杵下落，如此周而复始，米便舂好。
礼社松
常忆茫茫礼社松，顶霜冒雪傲苍穹。
窝棚躲漏三更雨，蓑褂遮身四季风。
杵月簸星蝉泣远，犁山耙水燕翻空。
麸糠最富维他命，养就今生历难躬。
徐家坝
雨宿徐家坝，主人借米、让铺，热肠感人，尔后再无机会偿债，愧疚至今。
雨锁徐家坝上荒，火塘篱落雾茫茫。
千金曾羡酬漂母，一饭长思愧彝乡。
饥走深山识冷暖，囚居榻椅看炎凉。
何时重走哀牢路，把酒负荆话别肠。
哀牢田
哀牢梯田，八月尤壮。风送碧波，浪接苍穹，欲晴还雨，雷鸣天际，虹飞脚下，千峰披彩，万壑涂金，蔚为壮观。
心醉哀牢八月风，翠波金浪涌苍穹。
壮观最是雷初歇，细雨斜阳步彩虹。
家喜、罗微邀余重返西舍路
故人情义世无侔，自驾邀余舍路游。
林海涛翻峰万仞，核桃叶茂果千畴。
跨空电线鸣深箐，越野摩车绕险陬。
风景不殊山寨异，归来已是烂柯俦。
注：柯，斧柄。晋王质入山砍柴，见二童子下棋，便坐下观看，一局未终，斧柄已经朽栏。及至回乡，已过百年，同时人都已死去，无人可认了。俦，辈也。
瞻仰西舍路知青纪念碑
伫立碑前泪泫然，无穷往事脑中旋。
哀牢烈焰同挥汗，礼社熏风共筑田。
雨漏窝棚宵不寐，麸填馁腹体常便。
知青已老雄心在，又向险峰观瀑泉。
注:便，安也。
【作者简介】
许代轮，1949年生于云南昆明，68届高中毕业，1969年到楚雄县西舍路公社下乡插队，返城进工厂，后因工致残。别无所好，诗书自娱。经多年的不倦努力、积淀，在诗词创作方面有了一定的造诣，创作发表了为数众多的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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