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传记文学《裸山》第十四集
《恨入骨髓“ 生吞活剥” 不赶劲》
文/王世安 诵/旭洋
安子,当年爹没让你读书, 你现在还怨恨爹吗?
不知是怎样的缘由, 自从爹仙逝后, 咱老做梦。 家里人都知道, 在正常情况下, 咱一旦卧在床上过不了多久就会熟睡, 还从来不做梦, 可是, 现在咱爹时常托梦, 仿佛在世时交流甚少, 要补上这一缺憾似的。 在梦里, 爹喋喋不休地跟咱唠家常, 咱也直言不讳地诉苦。 这不, 刚一闭上眼睛, 爹就向咱问起话来。
已是午夜, 咱的大脑昏昏沉沉, 人也似睡非睡, 隐隐约约, 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 当时的夜静得很, 只有挂钟在 “ 嘀嗒、 嘀嗒” 地响动, 仔细地分辨声源, 感觉分外熟悉。 咱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 寻声望去, 只见爹飘然而至, 还没等咱反应过来, 便盘腿坐在咱对面, 脸上透着一股祥和。
“ 安子, 不要说假话! 你怎么想就怎么说, 直来直去!” 面对爹的坦诚, 咱打消了一切顾虑, 直截了当地说: “ 当年咱很想到外边转悠一番, 然而您却说, 父母健在, 儿不远游。 老把咱拴在您的裤腰带上, 不让离开下麦窝村这个家, 可咱是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 想做什么也做不成, 怎能不怨恨? 世上哪个人没有自己的想法和人生追求? 世上哪个爹不盼孩子有出息? 然而您对咱特别心狠———打击、 压制, 不让咱学习, 让咱在农村蹲一辈子泥坑。”
那时候, 农民的地位低, 农民都盼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 有出息的标准也很简单, 谁离开泥坑走出去, 算谁有出息。 很简单的事却受到严格的① 安子: 作者幼时的小名, 意思让孩子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限制, 要真正地做起来, 太难了。
那时咱应属勤学苦练的好学生, 您却不让咱学习, 让咱弃学务农。没有机械化的年代, 干农活儿很累, 累得咱死去活来。 尽管如此, 咱还是跑回家见缝插针地读书。 您盯着咱不让读书, 咱就像做贼似的提防您, 生怕被您发现。 您的目的, 说穿了只有一个, 让咱成为您忠实的、 逆来顺受的看家小狗; 变成您不需喂多少嫩草, 也能多干活的一头小傻驴, 让咱随时听从你的使唤, 当好您的手下……”
说着说着, 咱的眼泪涌上眼眶…… 这些年的委屈, 像洪水般倾泻而出, 诉苦到此, 咱大胆提出疑问: “ 您可知道, 那时咱背后管您老叫什么吗?”
对此, 爹连连摇头……管您叫活阎王、 大扒皮, 您让咱起得比鸡还早, 睡得比狗还晚, 吃得比猪还差, 干得比驴还多。 昼夜出力, 还得受尽家里家外的窝囊气……
一春梳洗不簪花, 辜负几韶华。 当时正值隆冬, 天特别短, 早晨五点钟天还很黑, 正是人们睡觉的好时候。 您以炕上躺不住勤快人为由, 又以活阎王似的大嗓门, 将沉睡中的咱喊起: 春天粪满缸, 秋天谷满仓。 天亮快起, 捡粪去! 咱要不起, 您就掀开被子, 像拽出一条活蹦乱跳的泥鳅。被逼无奈, 咱跑出房门外, 迎着寒风, 拿起铁锹, 拎起粪箕子, 急忙从村东头捡到村西头。 那冻成一摊又一摊的稀狗屎, 又臭又硬, 人得转着大圈才能拾起来。
那时候, 咱记得很清楚。 城里人到下麦窝村亲戚家串门儿, 早晨出来遛弯儿时, 看到咱在哈腰捡粪, 不由得直捂鼻子, 看得出他们瞧不起农村人。 对此, 咱也瞧不起他, 没有农村人, 城里人岂能吃到五谷飘香的美味佳肴……他仔细品味了一下, 脸不由得红了, 头像秋天的茄子一样耷拉下来。
在农村, 一般早起捡粪的都是老头儿, 可是您偏让咱来做这丢人现眼的事儿。 捡粪归来, 快速洗漱, 囫囵吞枣吃口早饭, 马上跑到生产队上工。 猛劲掀起厚厚的冻粪, 装满牛车, 还得跟车到大野地里快快卸下…… 午饭后, 您还不让咱歇息, 非让咱把房前门口的柴火垛, 好好堆上再压住, 以防被大风刮走; 然后又让咱赶到生产队, 参加下午的劳动……
晚饭后, 咱从 500 多米远的马号①旁的老井往外打水。 大理石垒成的石井, 让人特别害怕一不小心滑落井里, 咱用小水桶小心翼翼地打水, 将两个大水桶盛得满满的。 小个子挑起两个大水桶来, 晃晃悠悠, 摇摆不定, 随时有跌倒的危险, 让人有些担心, 是水担人还是人担水呢? 在家与井之间往返挑回六担水后, 才能将家中大小水缸都盛得满满的, 这至少需要两个小时。 从记事起, 循环往复, 天天如此……
您一会儿也不让咱轻闲, 像周扒皮那样, 安排修农具等杂活儿, 一忙就到晚上十一点多钟……
忙碌了一天 , 到上炕时身子骨早已累乏, 头一沾枕头就立马睡着了。但很又快被您雷鸣般、 时起时伏的鼾声惊醒, 久久难以入睡……于是, 咱悄悄地拿出书, 常常看着看着, 抱着书本便呼呼地睡了。
第二天早晨四五点钟, 又被您的大嗓门猛地喊醒, 新一天的劳作开始了。 这样, 周而复始, 日出而作, 日落而归, 苦不堪言。
那时候, 儿子实在不知道这样的苦日子啥时是个头, 有些农家子弟, 企盼农闲挂锄和严寒猫冬时, 可以尽情地玩扑克、 下象棋, 还可以走亲访友, 可咱家绝对不行, 没这个盼头, 更没有一丝的希望。 特别是农闲挂锄之际, 您却来了精神头, 来个 “ 挖深坑、 广积肥”, 这些活计能累死人:挖深深的坑, 在坑里放上一层黑土, 一层杂草, 一层污水, 这样反反复复地加层, 促使它们发酵, 逐步沤烂变成了黑土粪, 准备来年种地前运到田里, 不用花钱就做好了农家肥。
秋收完, 农民刚可以缓一口气歇歇, 可您早早地领咱到大地的垄沟 马号: 是集生产队人、 财、 物于一体的队部。 老井在村民孙守祥家门口的右侧, 是人畜并用的一口深井。外, 说要将生产队掉落在地上的粮食颗粒统统拾起。 为此咱经常跑到几十里甚至更远的田地, 将收割落在地上的, 一两个干瘪的豆荚、 小高粱穗、玉米粒, 泥一把水一把地捡回家, 放在当院中间晾干, 然后分类, 逐个加工。 经过几道工序, 才能加工成各类食粮, 颗粒归仓, 其中的耐心和辛劳, 只有当事者才有切身的感受。 还有每年入冬前, 您就逼咱挖出一人多深的大坑做暖窖, 以便储藏大白菜、 大萝卜、 大土豆等蔬菜。
咱也深知凌晨的太子河那静静的流水是个啥样子。 依稀记得, 早晨的太阳放射的光芒, 搅起满河的翠绿。 咱早早地跑到河边捡粪, 看到绿绿的河水不断地泛起涟漪, 似乎在逗着咱玩, 又似乎在倾诉什么。 他们的欢乐, 他们的自由咱体会不到。
此时, 看着对面的您, 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是恨吗? 想当年是恨的, 而且是咬牙切齿地恨! 咱特别不能容忍的是, 几年的心血, 蕴含着所有的理想与抱负, 那厚厚的一本 《太子河畔上的雄鹰》, 竟然被您老撕得稀巴烂, 纷纷扬起时, 书稿似乎变成了一只一只会飞的小白鸽……这不是当年秦始皇焚书坑儒的平民版再现吗? 这不是撕碎少年飞翔的梦想吗?
那个时候, 只要看到咱拿起书, 您就像条件反射一般, 突然出现在咱的面前, 怒气冲天, 吼叫着让咱去干活; 晚上看书, 您二话不说, 命令咱立刻关灯; 休息时, 想挤时间去写点东西, 您也绝对不允许, 活生生地剥夺咱写作的权利。 孩儿失去了自由, 像个家庭劳改犯, 受到了严厉的管制, 既挨骂又挨打。
您还硬逼咱到河岸边筛石子, 累得咱脚下无根, 昏倒在地……当时咱太幼小, 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后来得知, 是累过头昏厥了。 您的心好狠啊, 您心里一定早想将儿置于死地吧。
咱常在心里暗暗地埋怨, 您不让咱吃好、 喝好的, 还经常打咱, 每次打咱, 咱都得缓上好一阵子。 您看着咱比地主看着长工还要严, 只许干活, 不许抽烟、 不许喝酒、 不许玩牌、 不许晚归、 不许走街串巷、 不许……
咱们家人, 过去一直埋怨爹只看眼前。 咱爷摔死后, 咱家由地主变成了破落户, 爹如果不干活, 轻闲自在, 就能评上贫下中农。 然而爹看不清形势, 拼命往死里干, 捞不到什么好处, 还成了中农分子, 让咱兵当不成, 大学保送不了, 害得咱只吃苦却挣不到工分……
咱胆战心惊, 诉苦到此,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个年代酸甜苦辣的往事, 怎的就扎了这么深的根, 让咱总是 “ 忘不掉、 抹不去” 呢?
可是, 面对眼前青筋瘦骨, 两鬓微霜的您, 咱的怨气消散了, 还怎么能恨得起来? 眼泪不知不觉地涌出来, 百感交集, 是埋怨, 是愤怒, 还是不舍与怀念? 此刻, 只能让眼泪肆意地流淌, 聚成河, 兴起浪涛, 让一切的怨恨像洪流一样统统流走、 流净、 流干吧……
此时, 外面正在刮风下雨, 咱暗自祈祷, 让过去的一切随风刮走, 让雨水洗净自己的心灵及浑身上下的污浊吧。
《裸山》作者简介
王世安,一九五五年九月生于辽宁省辽阳市文圣区小屯镇下麦窝村。资深记者、职业作家、社会活动家。《中国企业改革文集》主编,《中国企业报》“创富平台"主编,中企传媒社社长,世界创富企业联合会创始人、主席。
历任创作员、首席编辑、新闻部主任、记者站站长。世界经济论坛、亚洲经济部长会议、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全国两会等大型会议特派记者,被《中国企业报》授予全国十大标兵优秀记者站站长、先进新闻记者;曾赴美国、日本、韩国、越南、泰国等国家访问。
著或编著的书有《开拓者》 《企业领袖》等十二部,共计五百余万字,发表八百余幅新闻照片。撰写的多篇纪实文学作品在《中国企业报》等报刊连载。有多部作品获奖,其中《中国女骑警》获特等奖,《拒买国际金奖》获一等奖。
主播简介
旭洋 实名李桂杰 政法机关退休干部。大连市语言艺术学会会员;《北京古塔读书会》主播团团长;采菊文苑现代诗社副社长等多家平台金话筒主播!热爱生活,喜欢朗诵, 愿意用声音诠释美好,陪伴夕阳醉美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