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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的姿势
原作/萧军 修改/张正剑
一、她死了
“不得了了！碰死人了！”
“真的吗？谁碰死谁了？”
我正骑着摩托路过，突然听见前方不远处有人在叫喊。
接着，就有很多人从田间里奔向道路，呼呼啦啦地向前跑去。
因为害怕撞人，我只好下车，推着车子往前走。
近前，我看见一辆浅蓝色中巴车歪歪斜斜地停靠在路旁的玉米地边。在人们围成的一个的圈子里，一位衣着破烂的大约50多岁的妇女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两腿一前一后，右腿上举，左腿后拉，好像还在跑着。从后脑壳流出的血染红了路面上漆黑的柏油。看样子已经死了。
“别靠近，注意保护现场！”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这才反应过来，有搬石头的，有抱玉米秆的，一下子就把从刹车到撞人这近40米的公路围了起来。
也就在他们纷纷闪开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长达30米的刹车痕迹，橡胶轮胎在柏油马路上留下的印记非常清晰。
交警来了。
保险公司来了。
当地的村领导也来了。
可惜的是谁也就不了她。
一个村干部模样的人跺着脚说：“这个老婆子，你在田里不好好收玉米，到这公路上乱跑啥哩么？”
二、司机说
“我的妈呀，吓……吓……死我了……”惊魂未定的司机被大家围着蹲在马路边，脸色白得像一张质地极纯的木浆纸。
“车……车……车刚转过弯，我就看见两个娃在公路边的草窝里玩，我赶紧打……打……打喇叭，两个娃也吓……吓……吓坏了，一个往路上跑，一个往河边跑，把我都逼……逼……得走到了路的左边，刹……刹……刹车刹了3……30米多米那，不信你们到后头看。”
“刚……刚……刚让过这两个娃，玉米地里冷不丁就扑……扑……扑出个人来，我看都没看清，就弄下这事。好啥哩？真……真……真的是不怪我呀，不信你们可以问……问……问……问咱车上坐的人啊……”
三、乘客说
“小伙子，你当时在车上?”
“在，不过我那阵子正打瞌睡，啥都不知道。等车停下来才知道出事了。”
“姑娘，你应该看到当时的情景了？”
“我没看见，我这人老晕车，吐得昏天黑地的，连自己都顾不住。根本管不了那么多。”
“大叔，你当时看见没有?”
“没有，我只觉得车突然左拐右拐的，还刹的那么急，害得我差点跌了一跤呢。”
“大妈，您坐在最前面，应该看见了吧?”
“我啥都没看见，我的妈呀，把人吓死了，我跟大家一样，光看见那个老姊妹倒在地上，一转眼就没气了，我的妈呀，吓死我了……”
“售票员，你应该没有打瞌睡，你记得当时的情景吗？”
“就是司机说的那样，为了让右边的两个娃，车就偏到左边了。谁知道突然从玉米地里扑出来了一个人，让都让不及呀，我只听见咣当一声，说实话，真的不怪我们这车。你们看嘛，那个人扑出来的地方根本不是路口，谁能想到玉米地里会一下子扑出个人来呢？”
四、邻居说
“可怜的老婆子，都是为娃呀，路上那两个可是他的亲孙子呢。”
“这真是受罪，一辈子死了是个头。养大娃子管孙子，这不，连老命都搭上了，不知道能给赔多少钱?”
“赔啥钱?还没弄清楚是怪谁呢……”
“看你说的，不管怪谁，死了人总要赔命价吧，还能白死了?”
“少胡说，传出是非可落人家的埋怨呢。”
“咱说句公道话，双方都有责任，老婆子不该从地里扑出来，开车的也不该开那么快，要不……”
“你悄悄些！就你懂道理，闭上嘴巴。”
“不知那两个娃知不知道她奶奶扑出来是救他们的?”
“一个一岁多，一个三岁多，知道些啥！要是知道还能闯下这祸？”
“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呀，那车是左拐右拐的，刹都刹不住了。那老婆子刚从地里扑上路，就被撞飞了，撂出去十多米呢，我的妈呀，我今晚上怕都睡不着觉呢……”
“别扯淡了，你看见了，你看见了咋不到公安局当证人去……”
五、亲人说
“妈——妈，你咋死的这么惨呢？哪个挨千刀的撞死你，要遭天打五雷轰的……”
“不行！把狗日的司机拉下来，往死里打，叫他狗日的一命抵一命！”
“哥，你甭胡来，先料理咱妈的后事，处理事有公家呢，咱也不能打死人家。”
“哎呀，我的妈呀，你死的好惨唉……”
“奶奶，奶奶，我奶奶怎么睡在那不起来?奶奶你快起来给我们做饭……”
“婶婶呀，你死得好惨哪，这真是好人多遭难啊。老天爷，你咋不这么不睁眼呢？”
“姐姐呀，你好命苦呀，一辈子没享过一天福呀，好不容易熬出了头，你咋就这样说撒手就撒手了呢？你干脆把妹妹也一路带走吧……”
“走，咱去寻村上、镇上的领导，他总得有个人做主吧……”
六、那姿势
“我说你们这些人，光知道扯是非、抹眼泪，总不能让死人就那么躺着嗮太阳吧?像也照了，话也问了，去！赶紧找找个东西把人盖住。别叫来来去去的人看着寒碜。一帮子啥人嘛，就知道哭……”村干部模样的人说。
于是，一张黑乎乎、泥嘟嘟的破席子就盖住了尸体。
看到这里，我觉得我该走了。
我不知道她的姓名，我也不想打听。即便知道了她的姓名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只记住了她的姿势——到死了都还保持着跑的姿势。
我想，几天后，那片染红了道路的血迹会被秋雨冲刷得干干净净。几月后，这场车祸也会慢慢地淡出人们的记忆。几年后呢，已经长大的两个孙子会不会再记起这个啥也不管不顾就扑上了公路的奶奶呢？会不会记起他们的奶奶到死都还保持着跑的姿势呢？
作者简介：萧军，祖居商洛洛南，自称云蒙山人，文学爱好者，有作品刊发于纸媒和网刊，很高兴认识更多文朋诗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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