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交响
——古城意识流与印象派协奏
张兴源
踏着心的节拍
你走出喧闹走出空寂走出心筑高墙
走出光走出影走出黑锅一样厚实的脸
在夜的挑战面前你是一潭
深的湖深的湖
脚后跟举着你你在寻找
一朵花一株草一个熟悉的音符
和一张总也看不真切的怪影
偶然相逢的秀目
睁不开眼的车灯
你的构思也像车灯
强光闪过留下一片看不见的黑
于是你拉开那条寂寞的长绳
拴住一个不规矩的孤独
你的绳子挣断了，跳出一只
乱蹬蹄腿的野兔子
一片树叶抖落一首小诗
斜斜地向你飘来
你抓住汗湿的碳素墨水笔可你没有纸
诗便从笔尖飞起在树巅回你一笑
你欣然你也笑
你祝她一路平安
下回还来还来
你总想把诗写得通俗些
说实话你有些妒羡妒羡那些流行作者
他们的钱包一定比你的更鼓胀
你的胃常常不能得到应得的满足
可你那些关于艺术的怪念头又总不能成全你
北方的风吹黑的你太拗太犟
写诗你也是 活该
你用流动的立体声目光
给电影安排表行了一会儿注目礼
你也许是写小说更好些
你的小说注定要改编成电影
你总想着诺贝尔其实奥斯卡
也足够你傲视一下夜市的羊肉串了
你又笑你已是第二十七次领奖了
奥斯卡奥斯卡
你想发明一种人机器比机器人更像人些
你可制做一个电钮让你忠实的同桌代你操纵
让人机器去装教授一样笨头笨脑的讲义
有一天良心发现你干脆复制一个遥控教授
省得那些新概念总让他夜里闹肚子
可你明天还得夹着书包去装去装像条狗
只是没有你少年时的跟羊狗
那么听话那么好
你挤进便所刚蹲下
发现只带了一张研究生招生简章
可你总得擦你把研究生痛苦地抛进手纸篓
你有些茫然像是谁在失恋的样子
但机会还会有的下回应带上卫生纸
要白些软些的
X城的人爱吃黑饸饹
因为X城的饸饹永远是黑的
你想改良一下你家乡的饸饹是白的像雪
可不幸的午餐桌上有人反驳你
白饸饹在X城是要冒假洋鬼子的
你便释然你便有些幸灾乐祸
去吃吧黑饸饹
你想水该是往低处流的这是你的思维定势
教科书不也明明这样谆谆训诫你么
可你看到一处喷泉你惊呆了可你又复坦然
喷泉喷多高终究还是落下来落在低处
于是你装了一兜儿真理
你成了铅印的英雄
你要写一部惊天地
泣鬼神的交响乐你便哼出第一句
可你很快觉出有些串调儿
也许那个聋子的命运主题搅昏了你
于是你又想到否定命运
但命运是一个软橡皮缝制的圆口袋
你可以去挣却总挣不破
也挣不脱命运命运
传统是一张网你有些憋闷你要撕碎它
你首先想到了太阳你要诅咒这个圆溜溜的滑头
太阳不光有黑子太阳还是个狐妖
太阳在欺骗那些黑暗雕刻的木头
太阳是现代宗教是贩毒者太阳太阳
可明天最好是晴天天气阴沉
心情总不会好的
夜在摇晃X城在摇晃你也在摇晃
定定神你终于看清了恍惚的半径以外她在那里
她打着伞是暗号是旗语是初恋者哑谜似的
宣言是一首无标题的小夜曲
你有些晕你举步不前
你揉揉眼蓝光闪过只有
一棵苦楝子树黑的
夜已经很疲倦了
你再也没有了搏斗她的余勇
于是你明智地找了方石凳
你听夜听光听远处隐隐的市声
鱼池里翻动着不安的潜意识
假山落一只秃鹫阴冷如林彪
你听见白玉兰伸出长长的叶子亲吻夜色
夜色醺醉了你夜色夜色
你总在寻找
你的脚步又总不稳当
你只消再走一步可你没有
你终于坐下来像一个失败的产妇
于是音符打着嘹亮的旋飞了
飞了飞了无缘再相逢
无缘无缘
1986年12月9日于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