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十一” 《不寻常的从军路》后文
●浪花
标题写的是两个十月一日。前一个十月一日,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生日。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毛主席向全世界庄严宣告:“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这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大节日,年年举国同庆。
第二个十月一日,对于我和我家而言,是用红宝石、蓝宝石、黄金和钻石砌起来的人生的里程碑。就在这一天,我和夫君喜结连理。
我出生在穷乡僻壤,又在军营中长大,从来不知有“婚龄”一说。直到某一个“十一”,我的已在厦门大学中文系上学的长女,趁节假日赶回家中,在墙上挂了一幅画,上面题着“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这才被告知,这年的十月一日,是我们结婚40周年的“红宝石婚”纪念日。再过五年是“蓝宝石婚”,再过五年是“金婚”,再过十年是“钻石婚”等等。真是闻所未闻!
可无论这婚姻之路能跑多远,当初总有个起跑线。它在哪儿?
初为“玩伴”
建筑工程第六师的部队分散在各地搞建设,机关有几年长驻上海。上海天地广阔,可玩的地方多了去了。当时,全国乒乓球热已显端倪。我和老严都买了球拍。他的胶面蓝色,我的胶面红色。我们都把球拍别在后腰,业余时间满世界找地方打乒乓球。我急性子,直拍抢攻,他慢性子,横拍削球,时不时来个“海底捞月”,怎么也打不死,气得我直跳脚。这兴趣多年未减,记得有一年去探望他大哥,在武汉转车,到了旅馆,还上赶着问服务员有没有打乒乓球的地方。这都是后话了。
不久,上海西郊公园落成,特辟了一块旱冰场。圆形,十分宽大,围着一圈油漆的木栏杆,最高处约半人高,也可算作扶手。里面的水泥地打磨得平整光滑,几乎光可鉴人。
溜旱冰的鞋下面装着四个小轮子,初穿此鞋,站立不稳,一不小心就会跌个四脚朝天;或滑时前倾,跌得鼻青脸肿。老严个子高,跌得更痛。有一次,正当我指着跌倒在地的老严哈哈大笑时,自己也莫名其妙摔了一跤。摔了几跤后,一向求稳的他,便只肯扶着栏杆慢慢地“挪”。不像我,没学几次就风风火火地冲到急流中心去了。
后来嫌西郊公园太远,就又在城里找了另一个滑冰场。它好像在光明大戏院上面第几层。打蜡的木地板,比水泥地更滑溜,更容易摔倒。但其中有一批专业人士守着,看见有人快跌倒,就迅速上前搀住。他们是教练?还是救护员?不管叫什么,反正老严有了安全感,终于滑得不错了。至于我,早就成了其中的“风云人物”。
我就这样在嘻嘻哈哈中长成了大姑娘。
后为“嫁伴”
到了师部,我被提拔为“文教”,主要职责是教人学习,组织开展机关文娱活动。我还“单兵教练”,教师长学过算术和拉计算尺呢。在他嘴里,永远只叫我“小鬼”。
师部有个跟我最要好的女同志(暂称为B),她比我大六岁。她真的谈恋爱了!对象也在师部,比老严大三岁吧,他俩也很要好。B和她男友很想结婚,由于各自的家在不同的外省,婚姻只能自己作主。B虽然比我大,但还是有点怕怕的。她说:“一个人孤零零地结婚怪不好意思的。你就陪我结婚吧,反正你和老严玩得也不错。”我当然不答应!“结婚”二字从来没出现在我脑海中。但她居然也学会了我参军时软磨硬泡的绝技,每天一见面就说,就动员。我觉得自己一味拒绝,似乎太不仗义。我的性格其实还脱不了幼稚,干脆答应:“行行行,陪你,陪你还不行吗?”(很久后才了解到,老严其实也有结婚的意向。他没提,本意只是想等我再大几岁。这些心事,他跟B的男友都交流过,所以B认定,只要攻克了我便万事大吉。料想老严非但不会拒绝,还会高兴都来不及呢!)既已“相约有伴”,日子便选在十月一日——举国欢庆的时刻,多么吉利啊!
但我对结婚没什么概念,只是对一个老大姐说,我国庆有演出,拜托她把我的铺盖送到“新房”去。B早就告诉我,什么都不用操心,一切自有“光棍委员会”负责,婚礼就在会议室举行。
国庆演出在大礼堂,与会议室相距不远。我正准备化妆呢,忽然想起婚礼的事还没交代清楚,就一路飞跑到会议室,朝里大喊了一声:“你们三个先结着,我演完就回来!” 顾不上全场瞠目结舌,我就又飞跑回礼堂。快轮到我的节目了,我还没化好妆呢!我在一个小话剧中担纲演一个老太婆,那妆可难化了。
等到我再冲回会议室时,只见老严还“附着”在另一对的旁边,“三个人正结着”,婚礼已进行到“报告恋爱经过”阶段。某委员正抑扬顿挫地念着那一对“甜蜜蜜”的信件,引得大伙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哄堂大笑。
报告,等于自我坦白。但凭着光棍委员会的丰富经验,没有哪对新人会自愿彻底坦白,所以他们早已“侦骑四出”,深入“敌后”——各新人的住所(那时的住房简陋易进、“日不闭户”),缴获了来往信件,当众念出,以增喜气。
轮到我们这一对了。“报告”自然苍白无力,信件内容,更是十分贫瘠。因为当初在丽水军分区,我曾被派往浙江军区文艺工作者训练班(简称文训班)学习,行前,老严送我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叫我好好学习。当初他被选上军区劳模时,宣传他事迹的连环画,是分区布置给宣传队,宣传队又布置给我画的,都怪我平时爱画些小人小马,被认为“会画画”,才把任务交给我。通过画英模事迹,我对老严十分崇拜,所以高高兴兴地就把本子收下了。到了文训班,他给我写信,我也回信。但我写的信都交给指导员看过再寄出,他的来信我也和指导员一起看。内容几乎全是交流学习心得之类的。这些信件虽然还保留着,但它们怎么能体现“恋爱经过”呢?如此贫乏,只有认罚啰,那可是各种花样百出的罚哦!
认罚固然可笑,回到新房,更有可笑的。我看见他床上居然有两床新的绸面棉被,谅他也不懂这些,便笑他结个婚还要拜请高人来指点;他见我脸上的妆还没卸干净,额上还有一道残留的老太婆的皱纹,更是笑弯了腰!
这便是我婚姻的起跑线。
最后还得缀上两笔:若干年后,又一个“十一”,婚龄已到“蓝宝石”,我的小女和女婿动员我们去补拍婚纱照,这在当时很时尚。照相馆里的服装很多,古今中外,应有尽有,一套一套换着拍。当店家又拿出一套日装时,老严拍案而起,说:“我从十几岁起打小日本,为什么现在要穿他们的衣服照相?”这是一。
二,整套婚纱照洗出来后,我们挑选了一张最好看的,放大后加上镜框挂在墙上。我妈上前去看了半天,问:“这个女的是谁?”不知一旁谁说:“如果这个女的不是你女儿,旁边那个还会是你女婿吗?”哈哈,女婿她认得很清楚,戴了婚纱又化了点妆的女儿,她老人家就不认得了!这一笔真逗!
一个个“十一”跑过去,我的婚龄里程碑,贵重到了要用钻石来砌就。“钻石婚庆”那天,我的一位学生兼同事填了一首“临江仙”,直接写好、裱好,亲自挂到我客厅。现在,我就录下这首词,作为全文的结尾。
“戎马生涯缘伉俪,和鸣西北东南。
芬芳桃李半江山,相濡以沫,钻石赛神仙。
云卷云舒身外事,德馨自佑长安。
茶余饭后尽开颜,耄耋如春,寿庆禧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