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魂三十七年祭
作者//唐半傻
那只盛满滴滴畏拌白糖的青花小碗早已在三十七年前那个酷暑难耐的午后被你摔碎，一饮而尽的一瞬间你看见你孤独的香魂与你倾国倾城的肉身一分为二，老屋敞开的旧窗一缕炊烟如你的长发飘向湛蓝的天空。
天空之上还是天空……
这世界到底怎样地负你怎样地不堪让你义无反顾头也不回？你虞姬般绝望地喝下那碗原本人类用来杀灭害虫的毒药的时候有没有对这人间残存一丝留恋？茫茫人海芸芸众生就没有一个人足以让你留下一条红颜薄命？
弥留之际，你躺在炕沿边动弹不得，你的嫂子误闯进来，生你养你的亲娘在园子里摘着晚餐的豆角，你对你的嫂子说：
“我喝药了，不行了，你快去喊娘进屋，说几句话……”
你娘天旋地转地跑进屋来，你已经不能说话了……
故乡就是小时候想方设法离开，长大了又回不去了的地方。你香消玉殒的第二年，我像故乡日夜兼程的山泉汇入浑河，穿抚顺城而过，流向我没去过的地方，消失于大海。
大海边，我恍如隔世地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跪在那里，在哭……
那是——你么？
三十七年弹指，三十七年流离，我老去了容颜，稀疏了发际，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难改鬓毛衰！又一个伏天，我回乡祭奠爹娘，再一次踩着故乡的泥土，忍不住老泪纵横！
假若你还活着，假若在故乡的小街偶遇，你一定认不得我了！
老眼昏花，我看见三十七年前傍晚的老街旧门，牧童短笛，炊烟袅袅，你背着赤脚医生的药箱疲惫地回家，你脚上的黄胶鞋洗得干干净净褪了本色，你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颠倒乾坤的背影偶尔回头，一双忧郁的大眼睛风情万种，可望而不可及；我看见故乡早春的田野你的粉面桃腮包裹在红纱巾里笑魇如花，在我去小西河挑水的半路堵住我没话找话；我看见前街露天电影的人群中你穿越大半个中国挤到我面前，你说：
“今晚的电影一点都不好看，要不，咱俩回家，去西岭看月亮？”……
风烟处，送你出殡的人流络绎不绝，三十七年前还活在人间的男女老少以泪洗面，由远而近由近而远。我在路边站成一个稻草人……
三十七年虚度，三十七年如梭，我终于鼓起勇气站在你的坟前，隔着三尺黄土，我看见你无暇的骨殖开一树洁白的梨花；冥冥之中，我听见有人在梨树沟的山坡哼唱我最爱的歌谣：
“如果爱还在你心中没有离开/多年以后还能大胆说出来……”
我走了。
这山这水这熟悉的青纱帐，车窗外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故乡的模样，我忽然顿悟，这已不再是我的故乡……
忽然有点羡慕你，死后，能长眠于故乡的山坡，在你最美的年华……
作者简介：唐胜德，笔名唐半傻，网名独坐凭栏。1988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不小心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迈着两条细腿走向文坛，获过奖。做过国企经理，杂志社编辑，住过军营，种过庄稼。辽宁抚顺市作家协会会员，都市（沈阳）头条认证编辑，现客居他乡与黑木耳相依为命。
工蚁的肉身，士大夫的胸襟，俗人中的精神贵族。放浪形骸，不拘世俗，酒色财气，无一不好，坏人中的好人。用脑垂体构思，用蝌蚪文写作，偶尔伏案，心织笔耕，悦己养年，消磨时光。七分不食烟火，三分苟且偷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