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主人公赖朝晖

《一路走来》系列之二

《悲喜交加的童年》（上半部分）

作者：赵明  

朗诵：赵明

38岁的父亲走后，我只有和我的母亲一起，相依为命了。我的母亲名叫钱存，她出生于1927年9月25日（农历丁卯年八月初五），是汕尾盐町头人。1945年与我父亲结婚后，19岁时带我来到了这个芸芸众生的世界。

由于父亲的去世，我的去向就有了新的安排，远房的伯父缪火安，把我带到了海丰县陶河镇吊桥村的他家来抚养，说是这样做，可以延续缪氏家族的香火。1951年7月，我来到了伯父家，他家也是从事打铁生意的，耕田的事主要靠伯母来做，由于家境贫寒，一家人也是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伯父与婶母共生有5个子女，家中成员原来就有 7人，后来再加上我，全家人口就达到了 8人，生活就像雪上加霜，变得更加的困难起来。

文中主人公赖朝晖2019年12月回到家乡

汕尾在澎湃烈士纪念馆留影

为了生活，伯父忙于在铁铺打铁和应酬；伯母忙于耕作和家务。大人们除关照给孩子们一点吃的以外，根本没有时间照顾我们这帮小孩子的生活，所以，这7、8个孩子，只能是过着有盐没菜的光景，饿肚子、睡草垜，那就变成了常有的事。我在吊桥村伯父家生活了约一年多，日子过得很苦，有段时间，我没有吃的，经常饿的发昏，眼看皮包骨头，就要奄奄一息，要不是邻居钟阿婆，可怜我父母不在身边，经常给些冷饭剩菜接济，那么我早就丢失了生命，绝对不会活到今天。

文中主人公赖朝晖与战友封奕

这一切都是生活所迫造成的，当时的穷孩子，每家的情况也都是这样。不过，在艰难的岁月中，堂姐缪玉兰一直很疼我，很照顾我。每当我与堂弟们争吃东西时，堂姐总会出手来护着我。同年的弟弟缪德元，与我感情也很深，有时犯错了，他会常与我一起把责任担起来。后来他到了香港，也常在经济上支持我，我从心里边感恩他们的帮助。

我被伯父收养以后，心疼喜欢我的外祖母吴一，心里老是放心不下，有空的时候，她就经常来吊桥村看我。当她得知我在吊桥村生活过得很凄惨时，掉了不少眼泪，心里十分不安。1952年9月，外祖母特意到当地乡政府提出办理过户手续，并征得伯父一家人的同意后，总算是把我带回到了盐町头外祖父家生活。

文中主人公赖朝晖2013年9月在深圳市福田区梅林古荔公园

外祖母的家，是在离汕尾老市区约500米的盐町头村尾社，家中有外祖父外祖母和两个舅舅。外祖父叫钱潭溪，外祖母叫吴一，两个舅舅分别叫钱楚平和钱忠。我到来之后，全家共5口人，但我却是全家老小中唯一的小孩，正因为如此，我就成了家中的宝贝和开心果。从生活和吃穿上来比，那要比我在吊桥时好了许多，没过多久，我的身体也比以前健壮了、身上也慢慢的有肉了。

如果人们要问我，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亲人是谁？我会毫不犹豫的回答，是我的外祖父。他带我长大，教我做人，对我的一生影响很大。

 外祖父有个远房堂弟，比外祖父要小上几岁，由于他家太穷，直到晚年也没有娶上媳妇，更没有子女亲戚伴其左右，孤寡一人，独自生活。对于这门穷亲戚，外祖父一直很关照他，主动承担起了扶助的责任。他经常让外祖母去他家中做家务、洗衣服，还让两个舅舅也经常去看他，有病时就要带他去看病，还经常领他到家里来吃饭。公公的这个表弟在临终前，他特意托人找到了我，深情地对我说：你阿公真是我的大恩人，你们全家也都是好人。

外祖父在当地是个能工巧匠，里里外外都算是一把好手。平时在家里除了喂养猪牛以外，闲时还抓紧时间，用竹条编织箩筐、筲箕等，然后用它换些钱，交给外祖母当作家用。有认识的朋友来买箩筐的，他总是慷慨大方的说，拿去拿去用吧，从不计较钱多钱少。但他也有小气的时候，蔬菜收摘时，他会把好的新鲜菜先拿去卖，再把废菜叶和菜根等收拢起来，拿去喂猪牛。吃饭的时候，碗里剩下的饭菜，他都会吃光。哪怕掉地上的饭粒，他也都要捡起来吃了，还对大家说，什么时候都不能浪费粮食。

主人公赖朝晖外祖父钱潭溪的照片

外祖父对子女要求的特别严，因此我的两个舅舅都很怕他。但他一般并不怎么打骂孩子，只是用眼睛瞪一下你，威严就到位了，正所谓响鼓不用重锤啊。有一次我家与一户姓林的邻居之间，闹起了宅基地之争，双方互不相让。二舅性格暴燥，表现的特别冲动。那时我刚读初中，二舅把我招回家，要我也参加进去，准备打架斗殴。外祖父得知情况后马上赶了来，他很快疏散了二舅的一帮朋友，然后用威严的眼睛瞪住二舅，对大伙说“金厝边，银旁戚”，那能动武相争呢。就这样，把二舅唬住不敢乱来，一场剑拔弩张的争斗很快平息了。事后，听说双方和解后的结果是，两家的屋地，都各自后退了50厘米。

2019.12.铁道兵去汕尾红色旅游，赖朝晖和战友们在一起

 我家后院种有一块沙田地，这块地大约有一亩多，主要种植一些时令的蔬菜，是家庭收入的部份来源。这块地四周有“拉投”和“参死牛”（两种带剌的植物）围着，用来保护着园内的蔬菜。外祖父常带我在那里种菜耕作，看着他在地里种菜，我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就只好在周围捉“草蜜”（蝗虫）和小昆虫玩，在菜地里玩会特有趣，心里轻松快乐极了。菜园中还可以捉到“战虎”（一种黑色微小蜘蛛一样的昆虫，相遇即战斗）。每当捉到以后，我就把它放进火柴盒里，找几个小朋友一起玩“斗虎”。两虎相遇，就摆出了战斗姿态，先是张开前双脚，再动几下小嘴，似乎要立马吃掉对方一样。战斗一开始，两虎就撕咬在一起，翻滚追逐。最后就见有一方退逃，胜的一方用双脚抹脸，显得好得意的一幅神态。那时候，我在外祖父身边，就是这样天天快乐的生活着。

作者赵明与文中主人公赖朝晖2019年12月在汕尾合影

我外祖父是个善良忠厚的慈祥老人，由于我从小就失去了父亲，所以他特别注意，在各方面关照我，爱我，也从不打骂我。还经常谆谆教导我做人做事要有诚信，待人要诚恳，办事要认真。我的性格，受外祖父的影响很大。我有很多要好的朋友，对我都非常的尊敬，认为我办事公道，能凝聚人心。我常常会说，这都是我外祖父教育我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慢慢长大了，在我读小学三年级时，我离开了公公家，随母亲一起来到汕尾生活。从那时开始，我就很少与公公再见面了。但每次节假日回汕尾时，我是必定要去看公公的。见面后，他总是嘱托我要好好读书，说你读了书有了知识，才会有更好的前途。

说完了外祖父，现在转过头来再说说我的外祖母。我管外祖母叫阿妈。她没有姓名，一般大家都叫她吴氏，她自己管自己叫“吴一”。据我所知，她只知道自己姓无，吴一的“一”，是外祖母自己创造的，因为她是姐弟中的大姐。当时的社会，女人没有社会地位，不受重视，在她幼小时，就被父母送到了外祖父家当童养媳。平时，外祖父叫外祖母“阿吴”。这样的话，她也算有个称呼了。

我懂事后，并且能对她有印象时，大概是在我6岁的时候。当时的外祖母年轻漂亮，为人善良，极爱干净，是我最温暖的依靠，也是我最牢靠的大靠山。当年十分关心我的外祖母，会经常去陶河到吊桥来看我，她来一趟陶河要绕道22公里，而且都是步行走路来看我的。

文中主人公赖朝晖外祖母钱一的照片

前面讲了，是外祖母接我回到盐町头外祖父家生活的，但经过却是曲折难熬的。那是经过当时乡政府和村干部的多次调解，伯父才最终同意了外祖母带我回她家收养的要求。外祖母得知已经同意把我带回自己家收养后，心里高兴极了。于是她又很快把这消息，告诉给了我的母亲，还自告奋勇，要亲自去陶河将我带回。

母亲凑了些盘缠交给外祖母，告诉她要记得买点礼物，去感谢孩子的大伯和邻居阿婆。这天一大早，外祖母就来到吊桥村，并带来一些干粮和背带之类的物品。这些背带其实有它特殊的用途，是专门用来在我走不动时，要背着我时要用的背带。外祖母进村见到我后，紧紧地把我搂在自己的怀里，她先是摸摸我的头，又使劲的亲着我的脸，等亲热够了以后，才带着我到各家谢恩道别。外祖母对我说，这次她来是要带我去找妈妈的，要去汕尾妈妈那里去读书，汕尾那里可好了，天天都有白米饭吃等等，就这样一路哄着我，让我跟她一块走。我听说有吃的，当然心里也很高兴。到了中午，我们离开村子出发了。

外祖母一路上给我讲了很多故事，直逗得我笑疼了肚子，我高兴的一路小跑，跟上了外祖母。大概走了两个小时有8公里路的时候，我们来到海汕公路出口的大榕树下。这个时候，我感到身上很难受，脸色发黄，满身大汗，瘦弱的身体连连发抖。接下来是又吐又拉，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腿像灌了铅一样，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走路了。这时候，外祖母从行囊中取出一些带来的药让我吃了，后来我们又休息了半小时。接着我看到外祖母用背带把我背在了身上，继续背着我赶路。但没有走出多久，我觉得外祖母也背不动了，她大汗淋漓，已经坚持不住了。我赶紧要求下来，要自己慢慢行走。就这样我俩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又走了6个多小时，到天大黑以后，才走回了盐町头外祖母家。当年的情形，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也永远不会忘记，外祖母对我的那般好。

2019年12月赖朝晖与封奕夫妇在汕尾合影

善良的外祖母的印象，就这样一天天的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中。她圆圆的脸蛋，配有一双精明可爱的眼睛，显得温暖关爱，和蔼可亲。她壮实的身体干起活来很麻利，显得坚毅干练。外祖母把我视为家里的小宝贝，时时刻刻都在关心着我，爱护着我。就是真的做错了事，也不许别人动手打骂。

8岁的时候，我以钱良州的姓名入读盐町头小学。到读三年级时，才又被母亲带到汕尾读书，与母亲和继父等一块过生活。但外祖母还总是隔三岔五的来看我，生怕我生活不好，在那里待着不开心。那时候，我心里明白，自己最硬的靠山就是外祖母了，所以会把不开心的事都向她倾诉。这样反过来，外祖母就会再把我的母亲训一顿。又过了几年，我来到海丰读书了，这之后就很少能见到外祖母了。但外祖母却一直心里牵挂着我，时常会让人捎一些干海味来，以帮我改善生活。

作者赵明

又过了许多年之后，等我当了13年兵回来时，看到我的外祖母已经老了，而且她有些记不清事情，脑子也有些痴呆的症状了。但哪怕到了这时候，她还是会经常呼唤着我的名字，想知道我现在过得好不好。尽管我也事比较多，工作也很忙，但我每天，必定都要去看看她老人家，尽可能多的去安抚和照顾她，以尽后辈的孝敬之心。

外祖母去世后，我亲自上山找坟地，并把外祖父和外祖母合葬在同一山坡上。每年到了清明，我必去祭扫。如果要我说，亲人中最疼爱我的人是谁，那就是我亲爱的外祖母了。在她的身上，我体验到了人间的真爱，也感受到了，她那一颗柔软而坚强的心。

作者和主播赵明简介
 
赵明，一个退休的老新闻工作者。1977年年底考进新疆人民广播电台任播音员、主持人、记者和编辑。30岁时，获全国优秀广播节目一等奖和全国好新闻二等奖。1992年起从事电视事业。在新疆电视台拍过很多纪录片，作品多次获全疆优秀电视节目大奖。39岁时破格评为主任记者职称。2000年在深圳拍摄20集纪录片“外国人在深圳”来深圳电视台工作。所拍20集纪录片“道德的力量”，在中央台播出获奖。2017年在深圳电视台退休。现居住在深圳市龙岗区。本人爱好广泛，除了朗诵外，摄影水平也不错，另外多年的新闻生涯，也练就了很好的观察能力和写作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