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父亲的父亲节
文/摄影: 姜粟尧
“没有父亲的父亲节。 有一种思念，叫望眼天堂， 有一种感情，叫大爱无边，太多的日历暮暮，来不及感恩，愿你在另一个世界安好，回想父亲慈祥的脸庞，多想在见你，可惜．再也没机会了。”
昨天是父亲节！在家族的微信小群突然跳出这样一段文字！那是仅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在建筑工地打工的弟弟写的字这句的文字！
父亲走了快一年了！我们的家住在川西的一个叫白鱼村的个小村庄里，他的西边是一个叫车家湾的地方！全是姓车的农户！东边是一个叫姜家巷的地方！也全部是姓姜的农户！南边是一条堰沟，名叫简家堰，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因为这里没有一户人姓简。而我们的家却是孤零零的处在这地理位置的中央！院子的四周都是土墙，“干打垒”那种，院子被土墙包围着，土墙上面长满了狗尾草与一些不知名字的攀爬植物，开着一些星星点点的蓝色小花，土墙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斑驳陆离，像父亲的脸，反正我出生时，他就颤颤巍巍的在哪里。到了夏天便被许许多多的土峰在土墙上钻出许许多多的小洞，那就是这些精灵的家园了，残缺的土墙一年四季被绿色的庄稼包围着！在夏天他们叫水稻！在冬天他们叫小麦或者油菜。
在村子，在所有人的眼中，父亲是一个谨小慎微，胆小怕事，又特别勤劳的一个人。父亲瘦小，精干。小时候我们家成分不好，听父亲说起因是爷爷在解放前夕。 用辛辛苦苦积攒了二十多年的积蓄购置了十五亩田地。到手三个月后，解放了，打土豪分田地。好在土地不多，被定性为富农。被划分到了地富反坏右序列。 我们家姊妹比较多，一共六个，其中老大是被饿死的，剩下我们五个相依为命，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和母亲永远都是在劳作劳动，干不完的活路。尽管如此， 而我们家永远都是超支户（就是永远都差生产队的帐，那个时候生产队记工分）。
迫于生计，父亲在劳作之余，见缝插针的得抽出时间用屋后生长的竹子编织各种生产农具，拿到市场上面去偷偷地交易，父亲手巧，可以编制出：耙耙，箢篼，筛筛，刷把，扫帚，背篼等等。还要抽出时间在自留地上面悄悄地种植一些菜苗，比如；窝笋秧苗，白菜秧苗，莲花白秧苗，还得嫁接果树苗，然后偷偷地拿到街上去交易，补贴家用。
那时候我们最大的希望就是下午放学后在土墙边的烂门口，眼巴巴的望着父亲回来的小路，那是一条窄窄的土路，很长很长，路的尽头是我们几个孩子的希望，因为父亲回来，就意味着我们有水果糖吃或者有豌豆饼饼吃，有油条或者油炸的散子吃，这些现在随处可见的东西，在当时可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佳肴，而这种愿望得根据父亲买这些农产品的生意好坏决定，如果生意特别好，父亲甚至还可能带一两个玩具回来，比如帮浪滚（拨浪鼓），下面有一个钢珠的牛儿，过年我们经常耍的笑和尚，这是我的最爱。当父亲担着箩筐疲惫的身影出现在小路尽头时候，我们欢呼雀跃地奔向父亲。 这是我在我所有的记忆里面最幸福的一个画面。
而在当时，这种行为是被定性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所以这些，父亲只能偷偷摸摸的去做。
而这时，母亲早已准备好了一顿红薯稀饭。 因为他知道父亲在街上是舍不得用每一分钱的。
饭后的父母基本上还要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继续编织他的农具，为下一个逢场做货源准备，而我的兄弟姊妹们已经在甜美的梦乡里徜徉。
父亲是非常简朴的一个人，我的记忆里没有看见父亲穿过一件在街上买的新衣服，他们穿的基本是逢场从市场买回来的白布，母亲用蓝色膏子染料，经过许多道工序染出来的蓝布，晒干后母亲用他给父亲做衣服，而这些都一年才能够看见一次，就是春节期间，这种布料特别赖穿。 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也是老二捡老大的衣服穿，老三捡老二的衣服穿，老四捡老三的衣服穿。 就这样，衣服补了许许多多的疤，打了许许多多年的补丁，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我们长大。
当我们这些历尽苦难的娃娃长大的时候，并且有了自己的家的时候，到了我们的日子已经慢慢好起来的时候，这时侯我们的父母已经老了，骨瘦嶙峋，还是那么节约，还是那么的劳累， 而这种节俭与劳累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
父亲走后的一天，我和兄弟姐妹去他房间收拾他的衣物时， 看到满屋的旧物，我哭了，父亲睡的床还有衣柜都是我那年在城里换新家具时遗弃的东西， 当时说旧家具拿回乡下，然后当柴才把它烧了。 当时父亲说这么好的东西烧了可惜了，反正家里地震后修了新房子，你弟弟说拿一间我做，你妈现在吃斋念佛喜欢清静，我正好一个人做一间房，给我来用吧，我说不行你如果要用我就给你买新的。怕我伤心。父亲说好，没问题，但是父亲还是后来偷偷地把旧床及旧家具换到了他的房子里，这是后来弟弟给我说的。 当时怕他伤心，我也就就此作罢。在收拾衣柜里面的衣服的时候，姐姐妹妹一下子哭出了声，因为这么多年，他们给父亲买的新衣服，新裤子，新被子，被套新鞋子。 几乎都没有动过，全是新的。
而父亲走的时候穿的衣服还是在八年前姐姐给他买的一件中山装。 我们从父亲的衣柜里收拾了整整五大包衣物。
这就是我的父亲， 一个典型的传统的中国农民。
弟弟是在一个建筑工地做工的泥瓦匠，由于他在家里的男孩子里面是最小。农村多多少少有点重男轻女的思想，父亲非常爱他，弟弟与父亲的感情特别好。弟弟成家以后住在乡下，与父母住在一起。
父亲晚年时。每天下午六点钟的时候都会准时在院子围墙门口张望，在夕阳下，在风雨里，更的时候是端一根凳子，坐在门外，我知道他是在等，等兄弟做工回来，等母亲从我们乡下的土地庙回来，因为母亲每一天都会去庙里给菩萨上香，保佑我们今天这样平实而恬淡的生活，也同时在等我们这些儿女的回来，老了，更加希望儿女在身边，当然，围墙已经不是当年的围墙，人还是当年的人，只不过更换了角色，当年我们在门口盼望父母归来，而现在变成了父亲在盼望我们的回来。
弟弟下班回来，父亲便高兴的去开门，这么多年就是这样过来的，弟弟已经养成了习惯，父亲的离去，弟弟是最伤心的。活着50年，我看见弟弟哭了两次，一次是小时候被我用皮崩子（弹弓）打哭的，一次是父亲走的时候。
在为父亲选墓地的时候，我想把墓地选在山上的公墓，可弟弟一再坚持在屋后三百米左右选一个墓地。 弟弟说父亲葬在家附近，我没事的时候好去陪陪她，经常可以看见他，等我老了走了时候，我也要和父亲在一块儿。去陪他。 我们相依这么多年，我就是舍不得他。
弟弟说这话的时候，我泪如雨下。
父亲是去年九月二十四突发脑溢血走的， 走的是那么的安详，看不出来任何痛苦。昨天与朋友聊天，谈到了冥冥中好像上天就是这样安排的。
我与母亲的生日是同一个月的同一天，九月二十四，而这一天，也是我父亲去世的日子。九月二十四，太多的巧合，其实我觉得这不是巧合，是上天安排我们成为父子母子的必然。
其实生命的轮回其实就是我们人生的苦旅。
经常怀念那个古朴而厚重的小村庄，那里有我的白鱼河，河里有白条子，有桃花斑，有石把子。
怀念我的简家堰，堰里有长着长胡子的土鲢鱼，有密密麻麻的小蝌蚪，有堰堤上飞舞的丁丁猫，七姑娘。
怀念那个比谁把尿撒得更高的我们，那个在自己制作洋火枪的的我们。那个滚烟圈的我们。
更加怀念那个拿着藤条，四处追打我们的那个-----父亲
2021年6月23日于家中作者姜栗尧简介:
原名，姜跃松，工科出生，某建设集团项目经理，工程师 ，爱好诗歌，现为四川摄影家协会会员，四川艺术摄影联合会会员，其摄影作品在圈内很有影响力，以拍摄环境人像见长，作品在全国各大平面媒体及网络媒体均有使用及转载，获多次摄影创作奖，为国内知名艺术家拍过影像，作品在中国传媒及四川影像艺术中心有过展播，与诗人汪贵沿先生合作，由四川美术出版社出版了国内首部诗歌影像集《涂鸦路上》，土裙部落·宽诗堂成员之一。
──选自《香港视界》2021.06.26主编:胡金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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