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 亲 》
文/刘艳英
从儿时起,我对父亲就有几分陌生感, 潜意识里,父亲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养家糊口的大男人!
母亲共生了我们姐弟五人,过去那年月,生活清苦,经济匮乏,母亲因此亏了身体,终日病怏怏的。作为家中的老大,我依然决然的顶起了家中父亲抗不完的“大梁”。
父亲是个小学教师。记得我上小学时,他的工资只有几块钱。这点钱对于一个八口之家来说,真是杯水车薪!
这年天大旱,吃水成了火烧眉毛的大事。父亲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挑着水桶下井底撇水。用小瓢舀上浑浊的带着红泥巴的水,挑回家沉淀后才可以吃。下井底很危险,于是他把绳子捆住腰,另一头系在扁担上,扁担横在井口,两脚攀登着井壁石头缝,慢慢地往井底下挪动。这要是任何一块石头松塌,都会让他失衡掉下井底,一旦失足,恐怕扁担也要崩断,后果不堪设想!我在井台上紧张地咬紧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点声音不敢出。

这天早上,妈妈煮的稀饭是用红泥巴水煮的,想想都不想喝。父亲把两根油条分成几段给我们和爷爷吃,而他自己只喝稀饭吃咸菜,竟然还兴奋地逗我们:“这带着泥巴的稀饭呀,含有矿物质,有营养呢!看看我们家的小猪崽,整天就爱啃泥巴吃,那是补充矿物质。小鸡则爱吃墙上的石灰粉,那是在补钙补磷。人和动物从某种意义上讲,殊途同归。”
艰难贫苦塑造的父亲,衣衫褴褛,头发枯黄,脸色苍白,瘦骨淋漓。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作为老师的仪表。
冬天的凌晨,黑咕隆咚,寒气逼人,冷彻骨髓。农村粮食不够吃,烧火的草都没有。父亲叫上我去拾草,拉着爬犁背着竹筐满野外的划拉,连牛粪都不放过,说烧火不臭反而抗烧。我跟在爸爸身后,觉得喘气都沾鼻孔,要是在白天,可以看到我紫青烂红的脸或是刘海上结的霜冰。嘴里哈出来的白气,瞬间冻成冰凝固在围巾上,手冻得又疼又麻。
“爸爸,咱回家吧,等太阳出来暖和了再来划拉草。“
“你冷了吧?等到出来太阳时,草就被人划拉光了,再说我们还要上学呢!”

父亲说着,把自己的厚围脖解下来给我蒙在头上,说他光着头也不冷。等到天刚蒙蒙亮时,划拉的草已经满筐了。要回家时,爸爸半蹲着身子,弓着腰使劲地背起草筐子,就在他一低头的刹那,我看见了他那冻得通红的脸和紫红的耳朵。就是这一次,严寒冻坏了父亲。几天后,他的耳朵生了冻疮,裂开的口子隐隐流血,肿胀得惨不忍睹。我的心在流血!
我们依然要天不亮去野外拾草。烧不完的草粉碎成草面,可以卖给养猪户,用它换钱虽解决不了大问题,可也为日常生活提供了急需与方便。
从那以后,我突然关心起父亲的耳朵。每当收获了一大早的心血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不由看着他血淋淋的耳朵就会小声问:“爸爸,疼吗?”
“不疼,小时候,为了吃到菜饼子,我跟着大人上山挖野菜,那次失足坠崖差点摔死哪!比起那时候,这区区冻疮能奈我何?”
那一刻,我学会了坚强,懂得了吃苦耐劳,懂得了有付出才有收获!
妈妈在灶间拉着风箱“古达古达”的做饭,浓烟呛得她不断的咳嗽,时而泪流满面,土炕的的破洞里冒出缕缕生烟熏黑了被子,熏黑了墙壁。父亲找来报纸一遍又一遍地糊着。孩子们小,不懂事地撕了一层又一层,父亲没有责备,只是耐心的糊着,糊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孩子们长大了,父亲手上的老茧已随着忙忙碌碌漫过了人生的风风雨雨,沧海桑田.......

慢慢地,生活富裕了,日子好过了,再也不用天不亮去野外拾草了。
渐渐地,家里盖了新房子。我们一家人别了那残垣断壁的老土屋,别了那贫苦酸涩的岁月。
日子匆匆如流水。孩子们一个个离开了家,工作在各自的岗位上。父母的脸上已爬满岁月的沧桑,老人是多么的需要人照顾啊?可孩子们却很少回家,甚至打个电话都是那么的匆忙急躁!
只有逢年过节,孩子们才能回家看望老人。每每此时,妈妈一个劲地叨叨着想念之情,父亲坐在一旁,默默地眯着眼抽烟,一言不发。可我看得到他脸上的幸福和欣慰。那是多么珍贵而难忘的时刻啊!
妈说:“你爸爸一大早就去了村口,傻乎乎地望着你们回家的那条路!这几天,他都在忙忙活活一个劲往家里买菜买肉,说要让孩子们回家吃好喝好。别看他平时不爱说话,可他想念孩子的时候比我还能叨叨,刚刚过了上个节就盼望着过下一个节,就怕耽误了一家人团聚。”
其实,父亲盼过节就是想见见孩子们啊!
那天我回家,妈不在。父亲终于开了口:“你妈去走亲戚去了。”
我心里一阵凄凉。一惯回家第一声就是“妈,我回来了!”而从来没有喊一声“爸,我回家了”。
妈不在家,吃饭的情绪一点也没有。我和父亲攀谈几句便说家中急事要走了。
父亲蹒跚着在灶间转悠了许久,拿来一包东西塞给我,说:“你妈临走时割的肉,说,要是闺女回家,炒菜吃,你不在家吃饭就带上吧。”父亲那沧桑的声音显得是那样的失落而悲凉!
我争执不下,便带了那包珍贵的情。我知道自己的“贪”不是仅仅为了“贪”,我是不想让父亲太失落抑或尴尬甚至落魄。

走出老远,再回首,父亲依然站在门口痴痴地望着我。可是,他那身子已缩成一团!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
我是从小唱着这首歌长大的,可是,我不敢肯定对父亲有没有内心伤害,可我敢肯定,父亲从来没有计较过我对妈的偏心。
一路上,我想起父亲那蹒跚的样子,想起他守望孤独后的渴望,哀伤之情殷殷流淌.......

个人简历
刘艳英,执业中药师,健康管理师讲师,擅长中医手诊脉诊。山东省青岛市莱西人,省作协会员,散文诗歌编辑,作品见山东省《农村大众》山东省《时代文学》《齐鲁文学》《青岛文学》《大西北诗人》《知音》《莱西文学》以及多家刊物、公号文。多次获得省、市级征文大赛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入围奖。2019年知音全国征文大赛优胜奖。著有30 万字长篇小说《云山记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