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理松
一
《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一个跟斗能翻十万八千里,那是神话;和尚道士们在深山古道行走,崎岖数百里甚至千里行程一日返还,那是传说。现实生活中的普通人,谁若自吹日行千里,那不是精神不正常,就是他腿上暗藏玄机,譬如装有一个由电脑控制的助动飞行器之类。
其实,就算没有十万八千里神功,也无崎岖数百里甚至千里一日返还的奇迹,日行百里不歇脚者,在现实生活中并非罕见,只是由于现代交通过于发达,安步当车者少而又少罢了。
在我和家人的记忆中,父亲就是一个日行百里不歇脚的人。
人们常说“形势不等人”,意即谁不加快步伐走在时代前列,谁就会成为落伍者,就要后悔莫及。此言不虚,但凡与形势对立或脱离的,十有八九会被人嘲笑,被人冷落,甚至倒霉,此乃亘古不变的真理——不信你试试!
也有人不信的,比如我的父亲。虽然他的双脚特别能走路,但却并不紧跟形势。老人家离开我们十几年了,每在心中想起他,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他的“古板”。比如有段时间,他被临时抽调在外地工作,此地离家百余里路,他每次回家或返回工作岗位从不搭车,宁可踽踽步行一天,而不借助交通工具一个小时轻松到达,故有“周xx腿脚特别神奇”的传言,甚至有人送他外号“孙行者第二”。作为他的亲生儿子,听到这一传言之后,我不仅不觉得有何自豪,反倒感觉似有某种贬义暗含其中。管他褒贬,反正事实就是那样。在我和家人的记忆中,的确有许多事情始终难以忘怀,也难以释怀。
从一张已经泛黄的老照片可以看出,父亲年轻时温文尔雅,一副书生模样。其实他没有上过一天学,认得的几个字,还是农村土改后在识字班里学到的。奇怪的是,他平时寡言少语,但一到正规场合讲话,却有条有理,如行云流水,滔滔不绝,没有半句废话;说到动情之处,偶尔蹦出一个脏词,令众多听者窃笑,笑过之后口口相传,成为大家的口头禅。
值得称道的还有他的篾匠手艺,经他之手做出的竹床、竹席、蒸笼、簸箕之类竹器用具,做工毫无破绽,同行者无不佩服称赞。但不知何故,这并没成为他的主业,倒是因为珠算水平高,算盘打得好,他很早就被选为大队会计,一干就是多年,推也推不掉。
话题还是回到他的“古板”吧。人在年轻时,难免都会有任性、轻狂的时候。男人们的任性与轻狂,往往成为女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尤其是那些在女人心中有分量的男人,其一举一动,无不在女人们心中留下烙印。父亲的古板导致她们无话可说,但有一个毫无争议的话题:“男人没有一个是正经的,特别是年轻的时候,谁在老婆之外没有一个相好的?只有周会计没有,肯定没有!”言下之意,天下男人众多,只有我父亲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圣人。知子莫如其母,奶奶曾给我父亲算命,说他此生只能有兄弟,不能有姐妹。用算命先生的话说,他“手执钢鞭,把姐姐妹妹全都赶到天边”。其残酷的印证是,先他出世的一位姐姐和紧随其后的一位妹妹,都因疾病而夭折。
难怪他与女人命运磕碰,缘分不及。由于他的古板,母亲一辈子没少与其产生怨恨,与其冷战和争吵,明知他的正直、聪慧、善良和勤劳,就是难以接受他的不随大流,他的自行其是、我行我素。
二
一个人的人气和影响是复杂的。在女人眼中的无趣,反而增强了父亲在全村父老乡亲心中的好感。大队前任书记在“四清”运动中被查,戴上“四不清”的帽子之后服毒自杀,书记位子出缺,在支部大会补选中,平时一声不吭、埋头干活的大队会计——我那古板的父亲竟以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高票当选!
一个只会记账打算盘的财务人员,一夜之间升为千人之上的当家人,这对许多人而言,无疑是莫大的荣幸,但父亲并不这么认为,他千方百计找理由推脱不干。为此还专门去找公社书记再三推辞,直到对方很不情愿地点头,默认其只干两年,方才回到大队接受工作。
当然,选我父亲当书记,上级领导并非对他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古板和不紧跟形势,就是最让他们不放心的地方,但碍于群众的信任,谁也不好再说什么。
若是没有一定身份,一个人的不随俗或许并无大碍;但若身为千人之上的大队干部,你不随大流,对上级领导不热情,对身边同事不随和,那就很难吃得开。但父亲好像就是不开窍,他被赶鸭子上架似地推到书记岗位以后,既不经常去公社领导那里汇报思想,又不请下来视察的领导喝杯小酒。陪领导到群众家里吃了“派饭”之后,眼看领导自掏腰包,而提供饭菜的人扭扭捏捏,不敢收钱时,他竟然冲着对方瞪眼,逼得他们不得不收下。
这似乎没有什么,更加出格的是,每逢公社或区里开会,需要在公家食堂就餐时,一见满桌鱼肉酒菜,只需象征性地交上几毛钱,他便扭头就走。后来每逢开会,他就索性自备一瓶咸菜,开饭时独自舀上一碗饭,腋下夹着咸菜瓶子,悄悄躲到某个角落去吃。领导们好言相劝,说是冲着大队干部辛苦,做点好吃的对大家表示慰问,可是唯独他不领情。
工作上他似乎更难随俗。公社和大队干部人人在各村蹲点,农忙时要求与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这其实只是一个口号,真正做到“三同”的,时间上充其量不过三分之一,而作为大队书记的他,竟然实打实地天天在田间埋头干活,吃住却回到自己家里,决不麻烦蹲点村里任何一人。
提到干活,他真的像一头牛。无论修整农田、施肥灌溉还是插秧割谷,他样样走在前面。每天第一个下田,最后一个上岸,而把那些上传下达,喊着加油鼓劲,不用弯腰出力的事,统统交给其他干部、交给各生产队队长去做。有一年“双抢”季节,最高气温高达三十九度以上,他头顶烈日,带着十几个壮劳力到田里抢收稻谷,整天挑起一百多斤重的担子,奔跑于农田与村口稻场之间。晚上回到家里后口吐鲜血,两眼发直,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母亲和奶奶心急如焚,担心他就此累倒,谁知第二天一早,他照样第一个下田。
“这干部再也不能当了!”奶奶整日唠叨,母亲天天板着面孔不理他,都希望他能悠着点,为一家老小着想,别不管不顾地把一条命丢给了集体。对于家人的担心,他似乎视而不见,每天照样起早贪黑,忙得脚不沾地。同他一起干活的人,没有一个不害怕的,怕就怕在他不知道歇口气。他是书记不歇气,别人在他面前再苦再累也不敢歇一下。有一年暑假期间,我从学校回到家里,天不亮就和大人们一起下田拔秧苗,中饭后接着栽秧。烈日之下,田里的泥水被晒得滚烫,双脚泡在泥水里,腰背弯下,全身仿佛就在蒸笼里焖着。热,累,渇……,我不知不觉胸口发闷,两眼发花,两腿发软,差点一头栽倒在水田里,连忙站直身子吸口气,拖着双腿,慢慢回到岸上。在树荫底下喝水时,大人们见我脸色苍白,感觉我是中暑了,要我赶快回家休息,可是一看到父亲在水田里不停忙碌的身影,我既不敢又不好意思回去,休息一下之后,又回到热气腾腾的水田里,继续跟着大人们一起干。
父亲接手担任书记不到两年,运动又来了。大队礼堂天天开会,每天都有上级指示传达下来。听说中央出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下面的干部也有人跟着走,可能要挨批。那时我正上小学三年级,虽然知道走资本主义道路不好,但很难想象,在我们身边的大人中,还有敢搞资本主义的。不料有一天路过大队礼堂时,只见门口墙上贴满大字报,其中最为显眼的一张上赫然可见三句口号:
“打倒周xx !火烧王xx ! 炮轰汪xx !”
周xx不是别人,正是我父亲。紧随其后被“火烧”和被“炮轰”的那两位,一个是大队长,一个是大队团支部书记。这两人有何错误我不知道,而我父亲如此忠厚之人,整天只知道带着大家干活,怎么会搞资本主义呢?我急得要哭,回去问母亲和奶奶,她们除了叹气,都无话可说。父亲天天开会,很晚才回家,回来后却默不做声,有时连晚饭都不吃,倒床便睡。有一天深夜直至凌晨转点,他一直没回家,母亲打着手电筒,在邻居一位年轻人的陪同下,披着朦胧夜色,从大队部找到父亲蹲点所在的村,始终不见他的人影,到别的干部家敲门询问,都说不知道他的去向。
他的前任,就是因为在运动中不过关而自杀身亡的,他会不会重蹈其覆辙……?
全家人心里发慌,奶奶蹬着小脚,杵着拐杖,几乎找遍全大队每个村子,最终还是在大队部门口得知他的下落。一位刚提拔起来在大队负责的年轻人告诉她,父亲哪儿也没去,就在大队礼堂隔壁的仓库里接受审查,准备检讨。
后来随奶奶给父亲送饭时,我才看到,关押他的那间仓库面积不过五六平方,地上铺有水泥,顶上除了挡风遮雨的瓦,再无天花板;除了一个用于进出的小门,墙上再没一个窗户,整个房间犹如一个闷罐。当时正值三伏时节,蚊虫叮咬不必说,身在其中的闷热煎熬如何度过,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什么也没有说,说什么也没用。造反派们逼着他写检讨,他能写的字不多,只能口头表达,好在口头表达是他的强项,从为什么入党到怎样当上支部书记,再到工作中有何不足,条分理析,一清二楚。可听者并不满意,每次讲完之后,主持会议的都会大声发问:“他的检讨深不深刻?”台下异口同声:“不深刻!”。那位在口号声中虽然不是被“打倒”,而是要被“火烧”的大队长被逼得很不耐烦,他红着眼珠质问主持人:“我本来就是贫下中农,凭什么说我走资本主义道路?凭什么要我一遍又一遍地检讨?”话音刚落,一记响亮耳光“拍”地打在他的头上,随即给他戴上一顶白纸扎成的尖顶高帽。
我心里咚咚直跳,生怕父亲像他的同伴那样不服气而挨打。好在他除了一板一眼地继续作检讨,其余再不多言。或许是看在他态度老实的份上,造反派没再给他戴高帽,但游村示众是必须的。在长长的游行队伍中,被打倒的父亲走在前面,母亲和其他家属走在中间,我和大队小学的同学们紧随其后。“打倒周xx !”的口号声响彻村庄和田野。呼喊口号时,我们这些走资派的家属和子女们只能跟着大喊,不能有丝毫懈怠,否则,就被认为是有思想问题,其后果不堪设想。
游行就游行吧,反正埋头步行是父亲的癖好。在经历多少次烈日当头、口号震耳的默默行走之后,他被勒令停职靠边站了。这对于他和我们全家来说,看起来是倒霉,其实是好事:一是不再担惊受怕,二是不用像过去那样为集体操心,何乐而不为?
我们高兴太早了。时隔不到半年,运动不但没有结束的迹象,反而又掀起批判这个、清理那个之类起伏不定的高潮。被冷落在家里的父亲没有清净几天,又被逼得很不安宁了。今天有“钢工总”、“钢二师”的头头们找他去开会,明天又是“大联筹”、“大联指”骨干分子上门做工作,要求他加入他们的组织;最可怕的是,有一天竟有一个面色黑红的彪形大汉,他腰佩几颗手榴弹,也是上门来做工作的,吓得我和母亲、奶奶浑身发抖,拼命憋住呼吸,不敢吱声,生怕因为惹恼了他而引爆其身上那杀伤力巨大的武器。奇怪的是,父亲竟然一点也不怕,他硬是横了一条心,任凭他们怎么死缠乱打,就是不出门,任何会议不参加,任何组织不加入,搞得造反派们很没面子,保皇派们也很无趣。
三
时光进入七十年代初,父亲不再担任大队书记了。本来是无官一身轻,可是,后来每个大队都要成立革委会,行使行政管理职能。当时不知是谁找到我大伯,通过他来做我父亲的工作,要他担任大队革委会副主任,分管财经工作,理由当然是他当过大队会计,有财经工作经验。经伯父反复劝说,又经公社领导亲自上门动员,他不得不接受这一安排,再次走上了领导岗位。
那时“抓革命促生产”的口号喊得很响。虽然革命是第一位的任务,但生产决非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它事关家家户户能否填饱肚子。在我看来,父亲对前者似乎在应付,而对后者,的确一心一意在抓,而不是在“促”。至于在他内心深处,对那些响当当硬邦邦的政治口号是否感到厌恶,我和家人不敢肯定,但对吃饭之前或劳动间隙必唱一首革命歌曲,或背诵一段领袖语录的做法,他的确很不认同;在其他干部带领群众这样做的时候,他既不仿效,也不反对,以致被上级领导点名批评,说他“只顾埋头拉车,不顾抬头看路,迟早会走到邪路上去”。
他虽然没有领导预言的那样走上邪路,但违抗上级指示的事并非没有发生,搞得领导下不来台,而他自己竟然浑然不觉。那正是“双抢”季节,第一季水稻已经收割完毕,第二季秧苗开始抢栽。父亲在本村生产队蹲点,负责完成一百多亩水稻的栽秧任务。在此期间,上级派人下来检查督导,发现村口有几亩水田没有灌溉,似无插秧种水稻的迹象,于是要求立即放水耕田,马上栽秧。父亲解释说,那几亩农田土质含沙量大,不适宜于种稻谷,只能等待到秋后栽种其它农作物。上级来人听不进去,硬要栽种水稻,并且警告父亲说:“若是故意不超额完成生产任务,那就还要检查一下你的党性!”父亲正要继续申辩,上级领导拂袖而去。
那天晚饭之后,大伯匆匆来到我家,一再劝说父亲把那几亩农田栽上秧苗,给上级一点面子,待秋后再把田里的水放了,改种其它作物也不迟。大伯是个受人尊敬的老干部,在大队和村里说话向来一言九鼎,连公社和区里的领导都对他高看一眼。但作为其同胞兄弟的我父亲,竟然不买他的账,他当面反驳的话只有一句:“要我做假我办不到,就让他们来检查我的党性吧!”气得我大伯摇头顿脚,不知说什么好。
此后不久,县里工业部门在一个名叫孙冲的山区发现磷肥,需要各区和公社派干部到那里支援开矿。公社领导因我父亲古板,认为不好商量办事,乘机将他派到百里之外的孙冲,一去就是一年多。他毫无怨言地在那里干活,由于心灵手巧,又能吃苦耐劳,深得矿上领导赏识,故有传言说,他很快会被转为国家正式职工,吃商品粮。我们全家都跟着高兴,天天盼着他带回喜讯: 他拿工资了,每月几十元钱,今后我们还能到他的单位吃白面馒头,到他所在的职工澡堂里洗澡,到他宿舍旁边的厕所里蹲洁白的瓷砖马桶……
这些想象中的美好,都是那些父母亲在外面工作的同学告诉我的。可是想象始终未能实现,我能见到的,总是父亲他那步行百里归来、又步行百里而去的疲倦身影,还有他的“劳动模范”奖状。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在外面开会或送交公粮回来时,手提布包或箩筐里不时装有一根油条、几颗小糖;如果是一个苹果,那都是由奶奶用菜刀切成五瓣,在我们姊妹五人中平分。可能是觉得我们长大了,现在这些东西他再不买了,可是我们还能盼他带回什么?
后来听说,他把转正的指标让给别人了。原因是那人比他年轻,孩子比他的更小,而妻子却因病长期瘫痪在床,更迫切需要有一个拿工资的养家。对此我们不再说什么,他也没有告诉我们这些,只当他在外面搞了一年水利建设,那不也是无偿劳动吗?
四
好不容易我上大学了。父亲很高兴,好像有很多话要跟我说。到学校报到需从家里到县城,再从县城搭车去武汉。出发那天,本来是可以搭车的,免得挑着沉重的行李,步行几十里路才能赶到县城。可是,我深知父亲此时的心情,为了能和我多说几句话,他想送我,宁可步行这几十里路也不情愿搭车;但是他又怕我累了,要我去车站候车,我没同意,执意要和他并肩一路走到县城。
“要好好读书。把书读好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哪个朝代读书无用,那个朝代就完了。”
“要要求进步。我这一辈子就是吃了不要求进步的亏,你莫那样。”
“要团结人。和人家打交道时要讲道理。一个国家、一个社会、一个单位、一个家庭,都是要讲道理的。”
“要……”
他就是那样,不说话则已,说起话来就是那么多的“要”。如今回想起来,他天生就是那种只会表达思想,而不擅于表达感情的人。要不,母亲怎么会在吵架时说他“心比石头还硬”?
那时,去武汉的长途汽车每天只有一趟,我到县城之后,只能等到第二天才能搭车去汉口。父亲本来是可以和我在一起再多呆一晚的,但他为了省下在县城一夜的住宿费,便称家里有事,不再送我。于是,在走到城关附近的西河驿大桥时,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准备返程回家。
不知何故,在他转回身去的那一刻,我心里顿时一阵空落!
两人彼此走远了,我们都没有向对方招手。他一再叮嘱我路上小心;如觉得行李很重,要及时放下来歇一会儿。我很奇怪他的变化,此前他好像并不知道走路会累,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令我感到更意外的是,我已经走到桥的另一边了,他并没有往回家的方向走,而是静悄悄地站在桥的那一边,侧身立于桥头,不时扭过脖子朝我这边眺望……
我参加工作并有了自己的家庭以后,父亲曾几次来城里看望。每次见面都少不了许多叮嘱。回到老家时,与我说话的机会被家里其他人和邻居占据了,只见他不时在我身边走来走去,似在寻找机会诉说什么。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他的腰背佝偻了,双脚浮肿,走路的步伐大大不如从前,于是多次催他去城里大医院看看,他却一直拖着,直至病倒!
如今,我离开家乡几十年了。回想过去,总是难忘父亲当年站在桥头的那个侧影,还有后来那双浮肿的脚。拿起手机,总在想象父亲的名字如在通讯录里,那该有多少话要说!因为他在晚年,常常埋怨我不给他写信,哪怕我每月都不少于一封,他都嫌少。当我后悔不该以忙为理由,同他交流太少时,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如果能够,我也要给他一份叮嘱:行者我父,慢慢地走吧,天堂的路比人间更长,既要迈步前行,也要抬头好好看看风景,不要太急!
(2019年8月下旬于鄂西苏马荡·林海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