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见闻录之十:冬日暖阳
魏束存
我的母亲张道花是童养媳,一九四三年才虚岁14岁的时候就进了魏家。那时我奶奶房氏已病故七年,家庭主妇变成我父亲的继母、娘家是鲁村北山唐家沟的唐氏。我这位奶奶人品很好,知道疼爱晚辈,对我父亲形同亲生,很是疼爱。可惜好景不长。大约在一九四七年,国民党部队回到沂蒙山区。我奶奶突然失踪了。听说她受了国军一个马伕的哄骗,被他拐走了。我老爷非常生气,我父亲也很伤心。
我第二个奶奶唐氏失踪后,我老爷又娶了鲁村东北的沙沟村的唐传花。我这第三个奶奶和前两个脾气截然相反,一过门就要当家做主,闹得我老爷烦得要命,只好一再让步。她对我父母并无爱心。她自己很少干活,只是发号施令。
我们家卖煎饼、馍馍和肴肉。地里农活多,家里活更多。推碾,推磨,打水,摊煎饼,蒸馍馍,洗猪下货,洗衣裳,一样接一样,没完没了,起早贪黑。我父母还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样天天疲惫不堪,无疑影响发育,但是穷苦的农民,不干活怎么糊口?
我老爷兄弟四人,我父亲有一个大娘两个婶子。但是,在我父亲七岁丧母后,最用心关爱他的人是他的四婶子、我的四奶奶王福珍。
我四奶奶个子高,脾气直。她上边有三个亲妯娌,还有其他妯娌八个,但是她是对魏氏大家族中的歪风斜气最敢于批评的人,也是魏氏大家族中唯一一个敢顶撞和批评我奶奶的人。当我奶奶欺负我母亲,当我父亲让我母亲吃气,我四奶奶经常挺身而出,为我母亲争情理,批评我奶奶和父亲,甚至大骂我父亲。
我小时候经常见我四奶奶逮住魏氏大家族那些叫他四婶子或四大娘的侄子们,劈头盖脸地大骂一通,最著名的经典“家骂”是:
“你们这些昏熊!”
“你们这些坏熊!”
“你们这些光棍(意为土匪。棍读轻声)!”
“你们这些不吃人粮食的畜类!”
在莱芜芦城魏氏鲁村分支我父亲这一辈,他们是二十五个兄弟,大多数都挨过我四奶奶的骂。即使子侄辈已成家立业、儿女满堂,甚至有的已经有了孙子,如果不孝顺老人、不疼爱老婆孩子、不吃苦耐劳、不务正业,都会挨我四奶奶的大骂。不管谁挨骂,他们都服服帖帖,不会流露半个不字,顶多自我解嘲地嘻皮笑脸。
每当我四奶奶骂人的时候,我们这些小孩总是像看戏一样认真地欣赏,我们像吃了甜瓜一样惬意:我四奶奶大骂一通,我们却不见她生气,她像是唱了一遍《穆桂英挂帅》后反而很放松;长辈们挨了骂还敢挤眉弄眼地做鬼脸,还点头哈腰,我们感到很滑稽。
我四奶奶其实心慈口硬,她对每个晚辈都有爱心。她生过十二个孩子,只活下了一儿三女。她一个儿子魏绍先一九五八年18岁那年病故,让我四老爷和四奶奶极为伤心。她把侄子都当儿子看待。我发现他只骂子侄,不骂孙子,也是“隔代亲”。
我们兄弟姐妹八人都受过我四奶奶的关爱。我父母经常嘱咐我们:你们四奶奶吃了多少苦!刚生了孩子就下地干活,一次月子也没有真正做过;她对咱都很关照,你们长大了都要孝顺你四奶奶!
我们从小见人家的小孩经常在他奶奶的怀里撒娇,奶奶有什么好东西都让他们吃,我们很是羡慕。我从小到大我奶奶一次也没有给我什么东西吃。
但是,我们兄弟姐妹从小经常吃我们四奶奶的食物,她有什么好吃的东西,经常偷偷地塞到我们的手里。那年代物资奇缺,温饱还解决不了,更不会有什么山珍海味,但是当我四奶奶把一个地瓜、一块煮玉米、一把豆腐嘎渣、一个枣、一个柿子塞到我们手里时,我们的心里感到无比温暖!我至今清晰地记得在老村老家时,每当过年前出豆腐,我四奶奶总是让我们喝点豆腐脑,吃点豆腐嘎渣,别人谁还这么对待我们?(写到此处,我已泪眼模糊。)
我参加工作后,回鲁村时经常去看我四奶奶和四老爷,带一些礼物,过年过节还要给我四老爷一些钱,我四奶奶不让留,我坚决留下。我父母都曾教育我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别说涌泉相报,就是滴水相报我四奶奶也不想要。
我四老爷魏怀德和我四奶奶王福珍先后病逝的时候,整个魏氏大家族的人都很悲痛,我父亲尤其伤心,失声痛哭,让人心碎。我们兄弟姐妹也是涕泪滂沱。
叔和姑往往疼爱侄子。但是,我们从小没有感受与我父亲同父异母的我的三个叔和两个姑的疼爱(他们成年后都变好)。
我四奶奶家我三个姑和一个叔对我们都很好。尤其是我这三个姑,把我们当作亲侄子疼爱。我小时候我这三个姑都曾看护过我们,我永生不会忘怀!
我大三姑(我四老爷的大闺女,叔伯姐妹排行她是第三。我们叫她的三妹妹魏绍珍为小三姑)魏绍英病重时,我们兄弟爷们多人一起去看望她,她又讲起我母亲年轻时受的苦,讲起我四奶奶为我母亲争情理的事,眼里泪光闪闪。我大三姑去世后,我们又去吊唁,各人都忍不住涕泪涟涟。
我四奶奶家我二姑魏绍香和我母亲姑嫂二人最为亲密,对我们也最为疼爱。可惜她阳寿不长,三十多岁就积劳成疾而去世,留下了两个闺女。每当回忆我这位二姑的音容笑貌,我就流泪难止,我长大成人后,侄欲孝却姑不在,让我情何以堪?(我已经涕泪滂沱。)
我母亲不擅长做针线活,所以我们的衣帽鞋袜成了大问题。多亏我的二姨张道兰经常帮助我们,我的四奶奶也经常帮助我们,还有我三姨白慧霞(1947年战乱中走失,后流落河北昌黎,被白氏人家收养,长大后到天津参加工作,寻亲多年后1968年找回老家山东沂源)也曾从天津给我们寄衣服。
1960年代我的三姨白慧霞:
我三姨干企业党委书记时留影:
1992年我三姨回山东时到我家:
2007年我夫妻到天津看望三姨:
2009年我三姨回山东祝贺我母亲80大寿,老姐妹仨合影:
我们曾经穿过我四奶奶家我们三个姑穿过的花鞋,为了遮盖住绣花,就用染布的染料“煮青”涂抹,但是不久即露馅,有时就在锅底上蹭蹭,用锅灰染黑。虽然有人耻笑,但是很多小孩都穿这种花鞋,也就成了“一窝皮狐不嫌骚”了,“丢人不光俺自家”。
我们能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我二姨和二姨父功劳很大。
我二姨比我母亲小两岁,也是童养媳,12岁就到了冯家。
我二姨父叫冯来成(1929—1981)比我父亲大一岁,他兄弟姐妹三人,他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从小就人品高尚,眼光和能力出众,这是万里挑一的人物。他一九五六年后曾干过几年村书记,深受乡亲们拥护。一九五八年李X冉父子俩挑动一些党员反对他,他一气之下不干了。他不干书记后也仍然是鲁村街上一个灵魂人物,乡亲们普遍敬重他。在我看来,以他的口才、组织能力和交际能力,他干个公社书记甚至县委书记都绰绰有余。
我二姨张道兰、二姨父冯来成1959年与子女冯文花、冯文德合影:
我二姨父不仅是他们冯氏大家族的一个主心骨,也是他们七小队的队长和主心骨,还关照着很多困难家庭。
我二姨父继承了他父亲冯学舜的优点并发扬广大。他不仅精通农时、精通农活,是种粮种菜的高手,而且是个石匠,堪称能工巧匠,许多建筑技术活他都能带队出色地完成;此外,他还是一位治家能手,粮菜收储,蔬菜整理和出售,没有人超过他,同样的蔬菜,他整理得干净整齐美观,赶集卖得快卖得贵;他算账又是高手,既快又准,人人佩服;家庭开支又会精打细算。所以,在那个老百姓普遍贫穷的年代,鲁村街上很多人都知道生活过得比较熨贴(yùtiē,舒服)的是冯来成家。我二姨父性格又豪爽幽默,他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欢乐温馨。
我二姨父的哥哥冯X贵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残废军人,各方面似乎和他弟弟完全相反。他脾气暴躁,又不讲人礼待道。冯X贵的老伴虽是共产党员,也干过妇救会长,但是却蛮不讲理,他们夫妻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上不孝敬老人,下不关爱子女,他们似乎把亲生子女当作死对头,基本不管。奇怪的是,冯X贵的老伴还虐待我姨,随意打骂。她自己的孩子饿得哇哇地哭,她毫不心疼,我二姨慈念这些小孩,偷偷地给他们饭吃,被他们的母亲发现,我二姨还受到她的打骂。(一九六〇年代,这个老妇救会长患了一种怪病,天天闹着要喝屠猪水,打着他的儿女去杀猪坊,把烫猪刮毛的热水抬回家,里边有猪毛、猪蹄角皮和猪屎,她用瓢搯起来,趁热地大口大口地喝,喝饱了才痛快。她老人家喝了几十锅屠猪水后,心满意足地死去。)
冯X贵移民后住的新屋就是由他的二弟、我的二姨父冯来成操心出力盖的;他有三个闺女一个儿,也全部是由我二姨父和二姨养大的,他们结婚也是由我二姨和二姨父给包办的。我二姨父去世得早。好在他的三个侄女都不忘自己的二叔和二婶子的恩情,自己和后代都很孝敬我二姨。
我二姨父的姐夫在南京被长期管制劳动,他姐姐母女俩长期生活艰辛,我二姨父和我二姨长期关照她们。
我二嫂的父亲冯守成与我二姨父是同一个曾祖父,他死得早,我二嫂母女五人生活长期艰辛,我二姨父和二姨也是长期关照她们,移民后的新屋就是我二姨父操心出力给她们盖的;她们姐妹四个结婚也是我二姨父和二姨操办。
我舅张道行干过鲁村供销社泉子官庄门市部售货员和村书记,不贪不占,让村里改变了面貌,自己却长期生活困难,我二姨父和我父亲也是长期关照他。
我舅张道行2020年八十大寿留影:
同样地,我二姨父和二姨也是长期关照同村的我家,粮食、蔬菜、柴禾、衣服等等,他们经常帮助我们。不仅提供实物,我姨父还经常给我们传授治家经验,曾经批评我们对粮菜麻收储不当,经常提醒我们注意节约,注意防备青黄不接。
我二姨父和二姨经常帮我父亲干农活,我姨父还经常帮我大哥干木工活。
一九六八年因为建田庄水库,鲁村要移民至公路北的新村址。政府的移民补助只能说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好像是大年夜拾了一个兔子,可有可无。
为了盖新屋,家家户户的户主等于被架到炉子上烤,成了烤肉!钱不够,东借西凑;石料不够,漫山遍野去拣;木料不够,一是杀掉家里的树,二是向亲戚借;石灰不够,得去石灰窑挂号排队(那时洋灰——水泥还没普及,又是属于国家建设的“三大材”,老百姓根本买不到);就连铁钉,也又贵又难买。
我二姨父既得筹划盖自己的新屋,又得筹划给他哥哥冯X贵和堂兄冯守成家盖新屋,还得帮我家盖新屋。甚至许多乡亲们也络绎不绝地请他帮忙打谱,请他指导施工。现在想起他当时的忙碌,我还感到很心疼!
我们分到的是四间屋的地盘(按人口数应为五间,被大队干部们蛮横掐去一间),一开始只盖了三间,又下去好几年才盖起东边那一间。盖屋从筹集石料、石灰、木材、麦秸,到拓坯,到一九七〇年三月组织施工的全过程,甚至到搬家,全是我二姨父帮我父亲完成的。
我至今记得有一天深夜或者凌晨,突然有人猛砸我家的门,我们惊醒,听见我姨父大喊:“快快起来,开始打雷了,快去把坯摞起来,摞晚了可就让雨水都泡粉了!”我们爬起来,睡眼惺忪,跟着我姨父和我父亲跑去把地上摆着的那一块块土坯摞起来(那时若全用石头或砖头盖屋,老白姓没有人盖得起),盖上稻草衫子,再压上雨布。刚刚盖完雨布,大雨也就哗哗地下开了。
那时秋天切了地瓜干子晒干当粮食用,经常下雨,我姨父也是经常三更半夜来敲我家的门,催我们起来去抢收沙河滩上晾着的地瓜干子。
我二姨父就是这样,他心里永远装满千家万户的事,为千家万户操劳。
我从小见我二姨经常帮我母亲做衣裳、棉铺盖,也把我表姐、表哥退下来的衣服给我们穿,我们的心被她老人家暖得永远热乎!
我二姨和二姨父对我们的关爱可能我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限于本文篇幅,不能详述。
我二姨父和我二姨经受的磨难也很多。
他们的二闺女,我的二表姐莲英子比我大一岁,是个神童,天生美丽聪明,心灵手巧,又勤快,又有礼貌,从小讨人喜欢。她天生喜欢唱歌跳舞,任何歌曲只要听一、两遍,她就会原原本本唱出来,声情并茂,让人惊叹。我二姨父把她当作掌上明珠,经常带着她外出。不管是在田间地头,还是在建筑工地,二表姐随口就唱歌,大人们都为她鼓掌欢呼。许多人纳闷:一个小姑娘,她心里哪来的那么多歌曲?近日我观赏邓丽君的演出录相,我情不自禁地一拍茶几:这不是我的二表姐莲英子吗?现在回忆起来,我二表姐莲英子不仅脸盘很像邓丽君,甚至比邓丽君更美丽;歌声也很像邓丽君,而且音质比邓丽君更清亮更甜美!
谁能想到,噩运突然降临!一九七〇年秋天我二表姐莲英子突然发高烧,医生诊断为急性脑膜炎,我们都很揪心。当时我二姨父正在田庄水库工地施工。我父亲用小木车推着莲英子到驻草埠煤矿的鲁村医院就医,上公路前在我家东边的大桥附近我们都送她,这个只有虚岁8岁的小姑娘拉住我母亲的手,用微弱的声音说:“姨,我不要紧,你放心吧。”我母亲夸她懂事,眼里却涌出泪水。当莲英子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会说话,我们都心疼得也几乎不会说话!我二姨和二姨父,我们这些亲戚都悲伤得要死,乡亲们许多人都伤心得流泪!
四十多年后有一天,我到家是鲁村二村的沂源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冯延明家串门,聊起往事,他谈到莲英子,他说:“莲英子是一个天生能歌善舞的神童,任何歌曲只要她听一、两遍,就会原汁原味地唱出来,而且声情并茂,人人佩服这个小姑娘!真是天妒英才,她病死了让人太惋惜!如果她顺利长大,受到正规训练,毫无疑问,她会成为一个闻名天下的大艺术家!”
二〇二一年古历二月二十日举行我大表哥冯文德的葬礼,我三姨家我大表哥赵志强从天津赶来。中午吃饭时我谈起二表姐莲英子,忍不住哽咽,说不下去了,差一点失声痛哭出来,众人眼眶全都立即发红,我六姨张道玲的眼里泪光闪闪,谁也不敢再说话,害怕会失控引起一片哭声……
莲英子的大哥冯文德和二哥冯文利小时候也都是神童式的人物。
冯文利长得特别俊秀,谁看他也不像是个农村小孩,而是像个电影演员,堪比年轻时的王心刚或唐国强。他心灵手巧,待人很有礼貌,学啥都能一学就会。可惜在一九七〇年代学校教育不正规,他只上到初中毕业,就被大队里派去学医,做了赤脚医生。我二表哥背着那个红十字皮箱走街串户,我觉得非常神气,十分羡慕。姑娘们要是在路上见了冯文利,很多人会立即脸红 。真不知道能有多少姑娘暗恋着我英俊有才的二表哥!
一九七九年我二表哥参军要去北京。本村一个姓张的人在农业银行鲁村营业所干主任,闺女小张是冯文利的同学,长得很美,已在县城参加工作,毫无疑问早已暗恋冯文利,她父母这时托人紧急上门求婚,想把冯文利先号下。我二姨父同意了这门亲事,用最快的速度为他们举办了订婚仪式,引来乡亲们的啧啧称羡。
只有一个人反对急于订婚,就是我父亲魏绍伦,但是我二姨父这次没有采纳他的意见。
我二表哥很有才华,在部队深受领导和战友的器重和喜欢。但是一直还没有等到提干的机会。当兵两年了还没听见提干的动静,张家已经等得很不耐烦,又加上不断有人看上小张,张家决定取消这门婚事。这对我二表哥的打击无疑十分沉重。
我父亲为什么当初反对急于定婚,就是这个原因,他说:张家这是押宝,要是文利不能提干,他们还愿意这门亲事吗?
屋漏又遇连天雨。
先是一位首长的宝贝女儿看上了冯文利,紧追不舍,但是首长认为双方不是门当户对,女儿应该成为敲门砖,高攀一个高官家庭,他要借机高升,所以坚决反对此事,捧打鸳鸯,并且压制冯文利,这对冯文利又是一次严重打击,几乎把他打垮,他因此患上抑郁症。
再是一九八一年春天,我二姨父突然被事故夺去只有53岁的生命,无疑对我二表哥又是一次残酷打击。
我二表哥复员后逐步恢复正常,娶妻生子。但是婚后夫妻感情不好,抑郁症复发,一九九四年上吊自杀。这对于63岁的我二姨是多么残酷呀!
一九八一年春天,我大哥盖屋。那时人穷,物资又奇缺,盖几间屋需要准备很多年,等于把主人身上扒一层皮。我大哥是一九七四年结婚,六年后才敢自己盖屋。
为了帮助我大哥盖屋,我二姨父高兴地说:“大外甥啊,我把韭菜割了,到县城南麻去卖掉,凑点钱帮你盖屋!”那天早晨我姨父早起把珍贵的头茬韭菜割了,整理得干干净净板板正正,装到小木车子上要去县城。我大表姐夫的二哥在鲁村拖拉机站开大拖拉机,那天正好往县城送煤,就主动提出一块捎着我二姨父。车快到县城时为了躲车,一个急刹车,在车斗里的我二姨父一下子失去平衡,被甩下车,倒在血泊中……
我父亲打发人通知正在上学的我们赶紧回家,他带着我们全家人到我二姨家,我们一看我们最亲爱的二姨父已经躺在灵床上,都“扑通”一声跪下,失声痛哭,每个人都肝胆欲裂,哭得死去活来……
像慈父一样亲的二姨父!您才53岁呀,为什么撇下我们撒手而去?您真心地疼爱我们,我们真心地热爱您老人家,我们从小千万回发誓,长大了一定要孝敬您、报答您,您为什么不给我们留下这个机会呀?姨父!姨父!姨父!您的惨死像一把钢刀,插进了我们每个人的心,可疼死我们了呀!可要了我们的命了呀!老天爷呀,您看见了吗?您看见了吗?您看见了吗?
我涕泪滂沱,再也写不下去了……
这些年我夫妻每次看望我二姨或参加祝寿,她总是批评我买东西花钱多或者给她的钱太多,我总是说:“没有俺姨和姨父的拉扯,说不定俺这些小孩都饿死了,活不到现在!”我二姨总是反驳我:“哪里有哪么严重啊?”
二〇二二年四月三日,古历三月初三,我二姨张道兰(1932—2022年)在生病卧床几个月后驾鹤西归,阳寿91岁。我们兄弟在她老人的遗体前涕泪滂沱……
对我家帮助很大的还有我的二老爷魏功德(1933—2021,2021年阳历8月7日、古历六月二十九日去世),他是我老爷魏佐德的二叔魏元卓的二儿,比我老爷小28岁,比我父亲小3岁(我曾祖父魏元亨底下有六个妹妹后才有了他弟弟魏元卓)。我二老爷和我父亲叔侄俩从小到老关系最亲密,我二奶奶和我母亲婆媳俩又从小到老关系最亲密。
我二老爷退休前先后在沂源县蔬菜公司和沂源县果品公司工作,是老采购员,走南闯北几十年。他一直关心家族事务,家族中有什么大事一般得请示他,他等于是大家族的族长。他回家时经常串门,看望老人,看望同辈兄长,再就是找我父亲聊聊。他在县城上班或出差外地,经常给我父亲写信,他安排的事我父亲均照办。我父亲也经常去我二奶奶家,帮着干些活。
2019年看望我二老爷魏功德:
我二老爷比我四奶奶小16岁,但是和我四奶奶相似,也同样关心家族事务,坚持扶正压邪。子侄辈的人不管是比他年龄大还是小,都经常受他批评,甚至挨他的骂,他们也同样得服服帖帖。
我二老爷其实也是心慈口硬,谁也承认他有爱心。家族中不管谁有事找他,他都会全力以赴地帮忙,所以他很有威信。(近几年他也批评有些晚辈只认钱不任亲。)
我小时候我家每年都青黄不接,我父亲经常向我二老爷借钱买粮。柴禾不够烧,我二老爷就给过我父亲煤票,也给买过皮棉(弹棉花的下脚料)。
我二老爷一九七九年退休后赶集卖杂货。一九八〇年至一九八二年我在沂源一中上高中,那时买不起饭菜,每星期从家里拿一次煎饼和咸菜。我母亲为了给我尽力增加点养分,经常去我二老爷家拿一些㸆鱼子(小干鱼),我二老爷每次都坚决不收钱。
我参加工作后回家常去看望我二老爷和二奶奶,结婚后又常带上我妻子一同看望。我们过年过节一定看望两位老人。老人家每次都批评我给他们买东西花钱,我总是说:“没有俺二老爷的关照,说不定俺这些小孩都饿死了,活不到现在!”我二老爷总是说:“我没帮什么忙,你二姨父冯来成家帮忙最大,那才是大善人,别忘了好好孝敬你二姨!”
还有必要说说我们怎么对待我奶奶。
我父母经常教育我们要以德报怨,不能怨怨相报。
我们小时候都听过,也见过我奶奶对我父母和我们兄弟姐妹的虐待,我们小时候都义愤填膺,但是父母多次批评和开导我们。我父亲说:“过去的都过去了,不能揪住不放,要原谅,要宽容,要向前看!”我母亲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咱得暖你奶奶的心!”
我父母都是以德报怨的典范。他们最孝敬老人。每当有一点好吃的东西,我父母总是首先分出一些,让我们,或者他们亲自去给我老爷、奶奶送去。每次包了水饺,捞出的第一盘肯定是让我们给老爷、奶奶送去。
我老爷、奶奶年纪大了不能干活了,我父亲召集我三个叔开会,定下每人每月交多少钱。我父亲说:“就是都不交,我也必须交!”
我参加工作后几乎每次回家都去看望我老爷、奶奶。一九九二年我老爷去世后,我夫妻仍坚持看望我奶奶,每次都给她带些她能吃能用的东西,过年过节和生日还要敬上现金。
我奶奶晚年对我父母和我们兄弟姐妹也好起来。我三个叔和两个姑对我父母也很尊敬,对我们兄弟姐妹也变好。
我奶奶晚年生活幸福,生病时我三个叔都尽心尽力地服侍,她老人家应是并无怨言。二〇一八年我奶奶去世,享年96岁高寿,这是莱芜芦城魏氏鲁村分支至今最长寿的一位老人。
我们对老爷和奶奶都尽了孝心,对得起他们,也对得起我父母,我相信他们的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满意!祝他们顺生佛国!
几十年以来,我们一家人在生活中得到过很多好心人的关心、爱护和帮助,这些爱心就像寒冷的冬天里那温暖的阳光,照在我们的身上,照在我们的心里,给我们温暖,给我们鼓励,给我们信心,给我们勇气,催我们努力,他们的恩情我们将永远牢记!我们也将告诉后代,让他们知道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必须加倍珍惜;要知道感恩,决不能忘恩负义;要学习前辈的事迹,行善积德,脚踏实地,为人类的文明进步尽我之力!
2022.4.10.修改
【作者简介】 魏束存,本名魏述胜,山东省沂源县鲁村镇鲁村二村人,祖籍济南市钢城区辛庄镇芦城村(原属莱芜市)。毕业于山东银行学校(今齐鲁工业大学金融学院),金融园地老长工,曾在人行、工行和中行工作。有金融与汉语言文学两个专业毕业文凭。爱读书,偶涂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