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个地处偏乡僻壤的小镇，街道的两旁摆满了地摊，小商贩们的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忽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注意，超三牛儿又来了。”人们应声望去，只见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个毛头小伙子不紧不慢的摇晃着从街道的东头一直走来。

      这小伙子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模样，穿着满是污垢的破旧衣服。略有点驼背，两个膀子紧抱着，双手交叉着搭在小腹前，脖子缩在微微耸起的两肩之间，显得时常很冷的样子。凌乱蓬松的头发下面是一张脏兮兮的脸孔，两只眼睛呆滞无光，时不时的扭头朝着街道两旁的地摊上左瞅瞅，右看看的，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似的。

每当一听到“超三牛儿来了”这几个字的时候，小商贩们一下子个个如临大敌的提起了精神，警惕的瞪大双眼扫视着自己的摊位，生怕一不留神被超三牛儿摸走一件什么东西。不过尽管这样，他们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有时趁着他们买卖忙的不可开交之际，超三牛就给他们来个突然袭击，只要是能吃的食物，不管贵贱，就顺手牵羊般的溜走一件，然后扬长而去。当有些小贩发现后暴跳如雷的又骂又吼时，三牛却对此则置若罔闻，依旧漫不经心的边吃边走，毫无半点惊慌之意。

     初来小镇的时候， 这超三牛儿姓甚名谁我不知道，但当时人们都这样叫他，姑且我也跟随大伙一起这样的称呼他。而此称呼中的这个“超”字，在当地人们的方言中，则有着很广的含义，它是对傻子，疯子，智障，神经失常乃至抑郁症等人的泛称，也含有着一定的贬义。

刚住到小镇里，每到逢集日，老婆孩子也学着去摆地摊，当见到超三牛儿时惊恐的要命，担心他来抢夺自己所摆的物品，非要拉着我去为她们“镇守阵地”。

初见超三牛儿时，我本以为他是生来就那个样子，一直沒有过多的在意过。后来我跟街坊邻居们渐渐的熟了，在一次聊天拉家常时，又看到了超三牛儿，闲谈中话题自然拉到了他的身上，一位邻居不经意间道出了他超的经历来。

     原来这超三牛儿也是有姓有名的，出生以来他并不超，三牛儿是他的乳名。从小开始就是一个机灵活泼的孩子。自小学到初中，他的学习一直都在中上游。尤其是上了初中后，英语学的是相当的好。听说直到他超了的若干年后，有一次闯进自己读过书的教室里，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唰唰唰的写了几行英语字母，那流畅的笔迹还着实招来许多师生好一阵的啧啧赞叹。

这三牛儿进入初中后，初三那年，她和乡下来的一个女生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前些年，农村娃娃入学迟，头到上了初中他俩也都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大姑娘了。自当了同桌后,她俩一起在学习上互相帮助鼓励，在生活上彼此关心照顾，渐渐地情窦初开，日久生情，各自对对方产生了好感。相互喜欢欣赏之余，两个人也有了初恋之意。在那段日子的闲暇时间里,他们也曾爱意绵绵的在林荫道上慢步过，交谈过;也曾含情脉脉的在绿茵地上追逐过,打闹过。但初中毕业后,那姑娘参加了什么单位的一次考试，被录取加入到上班族了。从此，两人相处的环境变了，生活的时空也变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随之发生起了微妙变化，渐渐的这姑娘开始疏远起了三牛儿，由开始的待理不理直至最后的音信全无。而三牛儿却因此一气之下也辍学回家。从此劳燕两分飞。

      三牛儿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不幸，更承受不住这疾若闪电的打击。他的心彻底的碎了。白天,他看着天空出神:连天上的鸟儿都一对对的在飞,而说好了永远和我在一起的心上人,咋说走就走说分就分了呢?晚上,他望着满天的繁星发愣:听老人们说牛郎和织女在每年的七月七，由喜鹊搭桥都能够见一面呢!而我牵挂着的人今后还能见得到她吗？我的喜鹊又在哪儿呢？在备受了多少次的苦涩折磨和心力憔悴之后，三牛儿最终精神崩溃了。

      三牛儿超了。不知是他的气度不大想不开，还是他的痴情太重离不了。反正他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超了。

       三牛儿超了。一个曾经活泼可爱的三牛儿就这样硬生生的超了。他是因自己一个心爱的人转眼离他远去而超的。没有谁能够体会的到他当时是怎样的撕心裂肺的痛苦过，愤怒过，挣扎过，绝望过……

      三牛儿超了。他是因自己一块心头肉的瞬间飘渺无影而超的。没有谁能够想象的到他当时是怎样的歇斯底里地狂吼过，嚎叫过，吶喊过，呻吟过……

      三牛儿超了。没有人能够看到过当时他的那颗破碎了的心到底是在流着泪，还是在淌着血；是在黄连水中浸泡着，还是在滚油锅里煎熬着。

      三牛儿超了。更没有谁能够感觉的到在多少个凄风苦雨的晚上，他是怎样渡过那辗转反侧，孤苦伶仃，怅然寂寞，百般无奈的难眠之夜的。

      他超的是那样的不可思议，又是那样的顺理成章。从此以后，三牛儿就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人们渐渐的也记不起那个曾经活泼帅气的小伙子的学名了，而只管叫他:超三牛儿了。

      听了三牛儿超的经过之后，我遂开始渐渐的留意起三牛的情形来。每天，他都无所事事的要从街道上来来回回的溜达上若干趟。平常顺着街道两旁的商铺饭馆之类的门口晃悠，逢集日则围着各种各样地摊旋转。目的就是看能否找到些食物去填充肚子。他超的程度着实令人有些吃惊，有时碰到人们丢在水沟里的烂水果或变质的其它食物，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拣起来放进嘴里大吃起来。有时街上一些调皮的孩子，当遇到他时嘴里喊着“超三牛儿，超三牛儿”的挑逗着辱骂，有些捣蛋鬼还恶作剧的把一些纸屑，塑料或泥巴之类的垃圾，往他头上，脸上，身上不断的抛撒。可他仍然若无其事的走他的路，从未见过他发脾气的样子。

      到了夜晚，不管春夏秋冬，我所见到的他在大多数的日子里，不是蹲坐在街道的这个墙角里，就是龟缩在那个旮旯里。双手筒在衣袖里，紧抱着双膝，眼睛痴呆呆的仰望着前方。

      我无法窥透他的内心世界，但我揣测着此时此刻的他，到底是在回味着和他那同桌曾经有过的激情热恋和山盟海誓的美好时光呢？。还是在咀嚼着那段令他神魂颠倒，痛彻心屝的磨难岁月呢？有时，在夜深人静的漆黑夜晚里，当我一个人走在街上时，他会冷不防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一下窜出来，像个幽灵似的猛的吓你一跳，着实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我曾多次试图打开他那紧锁的心扉，走进他那封闭着的内心世界。一次次的去接近他，尝试着去与他交淡，了解他的所思所想。但不知他到底是否听懂了我的话?任凭你怎样的巧舌如簧和花言巧语，他就是无动于衷，连气都不啃一声。每次我都是枉费心机，无功而返。冬天的夜晚，寒冷彻骨。有时见他圈曲在墙角里冷的不行，实在有点不忍心，就上前去劝他回家，但就是任你磨破嘴皮，机关算尽，他就是置之不理，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有时见饥饿给他一些食物，他接过会连忙塞进嘴里，随之旁若无人大嚼起来，脸上无丝毫的兴奋与感激的神态,眼睛依旧漠然的望着远处。

      我曾不止一次的见到过家人拉扯着赶他回家的情景，但每次都是白费心机，回家后趁家人一不留神，就又偷偷溜出去，无奈之下家人只好也就放任自流了。

      三牛儿就这样从上初三时的十七八岁开始，一直超了二十多年。我无法了解到他可曾是否渴望着要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其间曾有许多的好心人，劝家长给其娶一个媳妇，原由是他因失恋而超的，尝若有个媳妇来陪伴调护，或许慢慢能使其恢复到正常。但不知是家长因其超要不了媳妇不敢娶，还是人家姑娘因其超而不敢嫁，反正归根结底终未能遂众人所愿。

      后来我迁出小镇住进了县城，对有关三牛的事情也知之甚少了。前段日子偶遇到几个原来小镇上的街坊邻居，闲谈中得知三牛儿已在三年前就过世了。

听说三牛儿走了，当时我沉默了好一阵子，尔后不知是对着故邻还是对着自己冒出了这样一句话:这样也好，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彻底的解脱。

      三牛儿走了。从这个曾给他带来过快乐与痛苦，憧憬与绝望，思念与遗憾，兴奋与失落的尘世间悄无声息的走了。我不知道他是一身轻松，坦然无挂的走了呢？还是在他心脏停动的前一刻，依然难以割舍下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同桌。

      超三牛儿走了。他是由爱变超，因超而改变了自己一生命运的轨迹。

      超三牛儿走了。他是由爱变超，因超而过早的走完了自己生命的里程。

逝者已逝，哀怜无益。慨叹之余，我为他能做的只有是从心底里默默的祷告:三牛儿，一路走好。但愿你在另一个世界里，能够找到一个本属于你的——心仪的姑娘！

    （故事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作者:马珍，男，回族，平时喜好文学，闲遐之余也学写一些短文。

       部分作品发表在《六盘山诗文》《甘宁界》《作家地带》等网络文学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