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诗选读‖徐庆春:一生都在顺从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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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5-26 08:52:28 4506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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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命的草民

一生都在

顺从

就像韭菜

顺从刀

茅草顺从风

河水顺从岸

星光顺从夜

牛角顺从

抖动的红布

偶尔

也像鞭炮

顺从火柴

—— 徐庆春

徐庆春，50后，居深圳。退休后闲着没事，写点分行文字，自娱自乐，偶有发表。出身农民，不喜欢养花，喜欢栽刺。喜欢每天有一点点小刺痛地活着。拒绝麻醉，麻木。诗写人性，人生，墨鱼般，用满腹墨汁抨击时弊

▎怕惊动了王朝，马汉

在历史博物馆

看见曾立于开封府门前的一面大鼓

我只轻轻摸了摸

没敢去敲击

怕惊动了王朝，马汉

怕看到

包大人一声＂开铡！＂断喝后

血流成河

▎昨夜，梦见杜甫疯了

他衣衫褴褛

渴饮风，饥食土

见草，招手

见花，大笑

看见月亮，喊太阳

冷夜，在为秋风所破的茅屋里

用哭声，取暖

▎棺材买长了

很多人

棺材都买长了

活着时跪惯了

死后，腿还是弯的

▎真比假轻

老木匠临终时

让人把假牙，假发

及一生的虚情假意

都归还给人间

一件也不带走

抬他的人说

死后的老木匠

比活着时，轻了好多

▎老铁匠

老铁匠和铁没仇

他咬牙切齿打铁

是在泄忿

十年前一次错判

儿子的冤魂至今无处安放

无助的老铁匠

像一块被烧红的铁

躺在砧板上，任由命运锤打

只在淬火的时候

嗞啦！嗞啦！喊几声＂疼！＂

▎持刀人，听不见鱼的喊叫

一条鱼，躺在砧板上

被敲打脑袋，它忍着

被刮掉鳞片，它忍着

被开膛破肚，它忍着

鱼子被掏出来时

这条鱼突然喊叫起来

＂放过我的孩子呀！＂

持刀人，听不见鱼的喊叫

▎指鹿为斑马

那头鹿，一直站在那儿

几千年未曾移动

指点江山的

指鹿为马的

皆居朝堂之上

一山野村夫

闲来无事，也要测测人心

不想，一慌

指着一头鹿说＂这是一匹斑马＂

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第六根手指

右手大拇指外侧

天生多出一根手指

开始总觉得碍眼

后来发现

它是上帝赐给我的礼物

这么多年

每次伸手做事

这根歪斜的手指

总是指向我的内心

▎我在坟墓间睡得如此深沉

你看，这荒郊野外的坟墓

多么安静

长眠于此的人，全都与世无争

多么值得信赖呀

夜深人静

鬼，吹灭了人间灯火

我在坟墓间睡得如此深沉

▎霜降

等松鼠收集了足够多的坚果

等黑熊布置好冬眠的山洞

等候鸟规划完迀徙的路线

等无家可归者走进救助站

霜，才慢慢降下来

▎墨鱼

枉为一介书生

满腹的墨水只会抨击

不知道还可以用来歌颂吗

难怪有些文人瞧不起你？

叫你乌贼

▎如果被岁月猎杀

我就模仿一头受伤的野牛

躺倒在河边草地上

将经营一生的筋骨，名声

依次献给

狮子，鬣狗，秃鹫，乌鸦

以及来自人间的悼念

或唾弃

▎切叶蚁

每次班师回朝

切叶蚁都举着一面旗帜般的叶子

途中，无论风向如何变换

没有一只切叶蚁

动过易帜的心思

这一点，与我们完全不同

▎我的冷，会烫伤你

我是严寒中的一簇篝火

朋友，当你看见我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时

请不要靠近我

也不要试图拯救我

我不忍心看到

你被我的冷，烫伤

▎行军蚁

出征途中，每当遇到河流

前面的行军蚁都会用自己的身体

为后面的行军蚁搭起一座浮桥

在此过程中

没有一只行军蚁担心

同伴会过河拆桥

▎分派一捆稻草

细长的，编织草垫，草帽

鲜嫩的，喂养牛马

干枯的，烧饭，取暖

柔韧的，编成绳子

捆绑零散的日子，失落的情绪

剩最后一根稻草

该怎么分派呀

这世间

苦苦挣扎的人，那么多

▎经常有人从坟墓里爬出来

在那边，这些人忍受不了

不让说大话，假话

不让违心鼓掌

不让随意举手

不让阿谀奉承

不让逢场作戏

尤其忍受不了

不让扇下属耳光

▎ 羊草

羊草，禾本科，多年生

耐寒、耐旱、耐碱

能喂养牛马

也耐牛马践踏

在北方贫瘠的土地上

生长着大片大片羊草

也生活着许许多多

羊草般品性的人

▎仿胡适语式

我从来不感谢赞扬我的人

有时他们赞扬得不够

我反替他们着急

有时他们赞扬过头了

反损了赞者的人格

我更替他们不安

▎流浪儿

饿了，就去垃圾堆里找吃的

她太小了

还不懂得去沿街乞讨

更不知道

这世上

有那么多靠乞讨为生的人

脏兮兮的她

干净过人间

▎官员，喜欢看狗头铡

在开封府博物馆工作久了

发现一个规律

在参观镇馆之宝

＂三口铡刀＂的人群中

官员，都喜欢看狗头铡

老百姓，都喜欢看龙头铡、虎头铡

▎人民路

洁净，漂亮

是市里的一条景观大路

领导视察

外宾来访

兄弟城市交流

市里大小活动

都要占用人民路

一年大部分时间

人民路都处于封路状态

人民路

人民经常要绕行

▎矿难

瓦斯爆炸后

矿主及有关部门负责人

焦急守在井口

等待伤亡情况报告

当得知死亡9人

刚好构不成

＂重大安全生产事故＂时

大家都长出了一口气

▎善良的羊

听说今年羊肉行情好

羊们每天都争抢着多吃草

想快点长膘

出栏时

能为主人卖个好价

▎嗤之以鼻

在屠宰厂

所有的猪

都排队有序进入流水线

如果有猪插队

身边的猪

会对其嗤之以鼻

▎宠物狗

每次看见宠物狗

我都会关注一下狗的主人

想象，他们的脖子上

是否也套着一根无形的绳索

屁股上，是否也有一个会摇晃的尾巴

有时，也会下意识

摸摸自己的脖子和屁股

▎南极企鹅

每次遭遇恶劣天气

它们都相互协作，抱团取暖

没有一只企鹅搞特权

一生摇摇摆摆的企鹅

做鹅的底线

却从不摇摆

▎自我暗示

言论自由

宗教信仰自由

人身自由不受侵犯

人格尊严不受侵犯

住宅不受侵犯

每晚默念一遍

再没做过恶梦

▎草民

认命的草民

一生都在顺从

就像韭菜顺从刀

茅草顺从风

河水顺从岸

星光顺从夜

牛角顺从抖动的红布

偶尔，也像鞭炮顺从火柴

──选自《星球呓语》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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