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月楝花开
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循香望去,原来是县城幸福湖公园楝园的楝花开了,满树满树的,好盈眼啊!
“五月楝花开,碾馔上磨台。”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起年少时母亲做的碾馔。碾馔是传统时令食品,由七八分熟的嫩麦粒碾压而成。其味道鲜美,口感劲润,讨人喜爱。碾馔好吃,但做起来却需要好几道工序,下一大摊工夫。
上世纪六十年代,农村户户都有自留地,家里每年都要种上几厘地的麦子。立夏前后,棟花开时,母亲不时地要到地里看看麦子长势,细心观察麦穗的颜色变化和麦粒的饱满程度,并顺手掐下一个麦穗,用手搓一搓,看看麦粒能否搓下来。如搓不下来,母亲便说:“麦粒显嫩,再等二天。”当看到手中搓下来的绿盈盈麦粒时,母亲就说:“能做碾馔了。”便用镰刀割上两个麦捆子,一个麦捆大约有二三十把麦穗子,用来做碾馔。
其时,父亲每天要下地劳动,哥哥在县城工作,我和姐姐在村里上学。母亲在操持繁重家务的同时,也想尽最大努力调剂好家里的生活。看到别人家做碾馔,她就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差了这个口福,即使受点累,也要让一家人吃上碾馔这一应时美食。
回到家里,母亲先是解开麦捆,把麦穗蹾齐束成穗把,然后逐把放在簸箕里进行搓揉。因麦子未完全到成熟期,籽壳依附紧实,搓出来的也仅是带壳的麦粒。母亲一手握着麦杆上端,一手放在平铺的麦穗上,搓了一把又一把,只见她手上的大小鱼际都被磨得鲜红鲜红的,指头上也被麦芒扎得七刺八道,有的地方竟然流出了血。放学后,看到母亲这般辛苦,我忍不住想帮母亲干一会,谁知一把未搓下来,就累的不行,搓得也很不干净,随即被母亲叫停。一把麦穗母亲搓了多少次不知道,五六十把总共搓了多少次更是无人知晓。其中的辛苦就像簸箕里的麦粒那样,数也数不清。
带壳的麦粒从麦穗上脱下来了,但那些被揉断的麦芒、穗梗、麦叶,和一些尘士还都掺杂在里边,母亲又一次次地用簸箕把它们簸扬了出来,这头道工序才算完成。母亲端着沉重的簸箕上下簸动了多少次,她从来没有想过记过,而想得记得最多的是,如何尽快地让自己的孩子吃上香甜可口的碾馔。
第二道工序是焐、炒带壳麦粒。其主要是利用热胀冷缩原理,将麦粒的外壳去掉,把麦粒煮熟。这是一个操心活,需要掌握好火候,细致精到地操作看护。为不耽误白天的家务。母亲天不亮就起来,先是将麦粒淘洗干净,然后把煤火调至文火,将加水适量的麦粒倒入锅里,盖上锅盖进行热焐。焐一会掀开盖子翻炒一会,就这样轮番进行。如果稍有不慎,导致干锅将麦粒炒糊,那么整锅就会变味,前期劳作将全部泡汤。因此,母亲便坐在煤火前,一丝不苟地关注着锅里麦粒的变化,焐焐炒炒,炒炒焐焐,当发现麦壳变黄,经品尝麦粒变熟时,才将锅端下来慢慢冷却。
接下来要对炒熟的麦粒进行脱壳,母亲将它们分批次倒入簸箕中,搓搓复搓搓,簸簸再簸簸,直至麦壳与麦粒完全剝离,并把那些壳皮筛簸出去。当母亲把不焦不湿、收拾干净的麦粒,端给我们兄妹几个观看时,顿时都惊呆了。呀!玲珑碧玉,晶莹剔透、麦香四溢。这碧绿鲜嫩的麦粒,莫不就是母亲辛苦劳作而淌落的汗滴!
最后一道工序是磨碾馔。家里有一个磨房,平时,街坊邻右在此推磨磨面的人很多,那些粘粘的、长长的碾馔就是从这台石磨上磨出来的。利用中午歇晌时间,由母亲把关添料,父亲、姐姐和我三人推磨。伴随着磨盘转动发出的吱吱悠悠的声音,看着一条条从磨盘缝隙中晃动出来的碾馔,一家人高兴极了。馋嘴的我即刻便抓了一把尝食起来,啊,那种天然麦浆的淡淡清香、筋道耐嚼的甜嫩口感真是妙不可言。看到我贪婪的吃相,母亲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母亲就是这样,只要她的孩子快乐,吃再大的苦、受再多的累,也不觉得难受,反而感到很欣慰、很幸福。
在我的记忆中,每年的楝花盛开时节,母亲总要做一次碾馔,以满足我们兄妹几个的口馋。母亲做的碾馔就是好吃,特别是放上佐料炒出来的,更是喷香味足。七十年代后期,因农村政策调整,取消了自留地,之后就再也没有吃到母亲做的碾馔了。
”碾馔——”、“碾馔——”近年来,大街上卖碾馔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我也买过吃过几次,但总觉得它没有母亲做的鲜香味美,因为母亲做的碾馔里,凝聚着太多太多沉重的母爱。转眼间,母亲远离我们已十二年了,但那无与伦比的母爱,早深深地扎根于我的心中。
“五月楝花开,碾馔上磨台。”春夏之交的棟花,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她虽然单个娇小,不够起眼,但却蓬蓬丛丛,活力四射,充满浓郁的馨香和磅礴的力量。她笑在春的最后,开启夏的火热,散发着跨季节的大爱,传承着人类神圣的永恒。她是千千万万个母亲的化身。在楝花盛开和母亲节就要到来之际,我十分怀念母亲做的碾馔,更怀念我平凡而伟大的母亲!
作者简介:赵绍文,50后,网名“山水之间”,河南省博爱县人。中共党员,政工师,从事机关工作多年,对文学、书画根植深情。退休之后,南山种豆,北岭采风,溪沙浣梦,著有《耕梦》速写采风集一书,所写散文、随笔、诗歌散见多家报刋及微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