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南瓜
一副磨得光滑的柳木水担,横着挂在老家厨房檐下的外墙上。自从家乡通上了自来水,这副水担就再也没有用过一次。
在离家十多里地的华沟里,有一眼泉水,要不是这眼泉水,那临近的百十来户几百口子人,饲养的上百头牲口既使饿不死也得渴死。
以前老家那地方,庄户人家,家里都备有一口水缸。厨房的灶头旁边,专门为水缸挪开地方。两只双耳木桶常常倒立着,就近放在缸根底下。缸里头攒着的,是一担一担从十里外山泉里担来的泉水。
说起担水,那可是老家人每天得做的一样活儿。大哥是家里的长子,念完初中后,家里无力再供他去县城念书,老早就放弃了上学。出了校门的大哥,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那时,十六七岁的大哥,既要干生产队的农活,还要承担家里的不少家务活。一副柳木水担,就沉沉的压在了他稚嫩的肩上。
华沟泉的泉水量不大,早上去泉上担水的人多,水少的时候就得等水,一副担一副担排着队往前挪。为担回一担水,等个把钟头,那也是常有的事。
夏日,若或遇上雨天,家里的坛坛罐罐,锅碗瓢盆,都要拿出去接房檐水。接的雨水多了,大哥就能消缓几日。
到了冬季,缸里没水了,下雪天也得去山泉担水。记得有一回,大哥冒着漫天的飞雪出了门,回来时,一只水桶里只剩下少半桶水,大哥满脸是汗,他十分沮丧地说,路上滑,不小心摔了一跤,把多半桶水给洒了,他用那只冻得裂开口子的手抹着桶边上的泥巴说,幸亏这只水桶没有被摔坏。
冬日里大雪封了路,房顶,墙头,麦场积下厚厚的雪。一大早,母亲会喊起我们,端上盆子,拿上锅铲出去挖雪,挖来了雪,母亲便烧火消雪,把雪倒进锅里,一点一点地消,一盆子一盆子地消,一边消一边往水缸里刮雪水。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禁让我联想起家道殷实人家铁锅里炼的一锅猪油。
天旱的年份,水窖里蓄不上水。到了冬天,只要下一场大雪,我们就会把麦场上的雪扫起来,堆成堆。等过个一天两天,雪煞瓷实了,再用簸箕端,背篼背,把雪运到窖台上,倒进窖里,窖里的雪融化后,全家人就有了吃的水。
缺水的日子里,真是滴水贵如油啊!老家人把节约用水更是做到了极致,脸盆里舀一碗洗脸水,这个洗了那个洗,最后攒起来,还要和刷锅水一起,给猪和食。
就这样,在我的家乡,人老五辈,过着缺水的苦日子。
时光的轮子转个不停,到了2016年的年底,国字号项目引洮工程建成后,解决了定西三百万人口的吃水困难,家乡终于流来了幸福水。通水的那天,已是满头银发的母亲,站在熟悉的锅台边,把水龙头轻轻一拧,甘甜的自来水就汩汩流到了锅里,老母亲做梦也没想到能吃上这么好的水。担了大半辈子的水,惜水如命的大哥,破天荒接了半脸盆子水,他说要好好洗把脸。
从此,那副压在大哥肩头的水担,总算卸了下来。
拾地软
记得那是多年前的一个秋日,落了一夜毛毛雨,到了天明,雨便歇了。早起后,提上茶笼,去山坡上拾地软。
细雨过后,天空放晴,山塬上空气格外清新,如同洗过的一样,吸进去,好像有股甜丝丝的味儿。
草尖上挂着露珠,晶亮晶亮的,像一颗颗白色珍珠。走在草地上,要拣草草稀疏的地方落脚,不然,会弄湿了鞋子,还会把裤脚也扫湿了。

山坡坡上,地软子这儿是,那儿也是,一堆儿一堆儿的。有的藏在草丛里,有的则蹲在地面上。只要肯躬下身去,就能拾到不少。那地软经雨水浸润,胖嫩嫩,亮晶晶的,看一眼就觉馋。地软多了,个儿小的自然就看不上眼,只挑块儿大的拾。费不了多大工夫,就拾到满满当当一茶笼。
提回家,略略清洗,除去草茎,就能蒸地软包子了。母亲做地软包子,常常是揸一两颗新大坪洋芋,割一股股菜园里带露的的韭菜。做好馅儿,母亲把起好的面从瓦盆子里挖出,放在案板上,擀皮包馅,启锅上笼。中午时分,包子蒸好了,一家人围坐炕桌一转圆,吃起热腾腾的地软包子来。

上高中的侄儿,最爱吃母亲做的地软包子,他就近坐在炕桌边的一头,一个劲儿吃着自己盘子里的包子,还不时用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瞭一瞭洋瓷盆子里没有端到炕桌上的。吃完了盘子里面的八九个包子,他也不谦让,溜下炕去,又从洋瓷盆里抓了三个,放进自个儿的盘子里,坐回原处继续享用。
在老家,地软除了蒸包子,还可以烙成鼓儿吃,烙鼓儿的馅料和做包子的差不多一样。母亲烙鼓儿时,用开水烫面,那面烫成七八成熟,抟成团儿,旋转着擀好面皮,再包进做好的馅料,压平后略擀一擀,就放进平底锅中去烙。
母亲烙的地软鼓儿,里嫩外脆,地软的香、鲜韭的香、洋芋的香,三种不同的香融在一起,吃起来可真是香啊!
我前几年外出的多,一年中几乎多半时间在外面跑,吃百家饭。细想起来,吃过哪些好吃的东西,说实话已没啥印象了。倒是多年过去了,母亲做的地软包子和地软鼓儿,这两样吃的,让我真是无法忘记。
去年秋天,去老家时,在山坡上拾了不少地软。可是如今的母亲身体已不似从前,拄着拐仗,走起路来,显得十分吃力。看到母亲颤颤巍巍的模样,我想,从今往后,家人们恐怕不会再有从前那样的口福了。(图片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