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井——井中之鳝
文/朱学钊
老家曾有口老井,离老家不足半里之遥。建于何朝何代已无从考证。
井口是一圆形大青石,中间一个直经大约七十公分的大圆孔,精心修凿而成,表面被磨得光滑铮亮。井壁长满厚厚青苔,郁郁葱葱。井深大约两丈有余,每次吊桶掉落井中,我总是用两条单绳接起来去打捞。
我村名为高庄,顾名思义海拔地势高,常年干旱无水。也不知是我曾祖还是祖父,还是曾祖加祖父,以愚公精神,以井为中心挖了个约二亩地的塘储水洗衣、浇菜、栽秧之用。
与其说是井,不如说是塘。因为它在塘中,塘以井得名,曰“砖井塘"。三面环水,一面大陆,塘中一个小岛,井设其中。人家叫砖井塘。而我因塘埂树木似阳光四射,河水因小岛似一弯新月,加之深井,则叫它“日月潭“。

说是吃的井水,实质吃的是塘水。一条老黄鳝,头似鸡蛋上描上了口鼻,挖了个地道连接了塘与井,每天清晨将头伸入井中仰望蓝天白云,取日月之精华,享天洒晨露。当我们吊桶一下,它就躲进了防空洞,虽系井中之鳝,颇有战略眼光。我妈谆谆教导我,不许攻击它,亵渎它,它是镇井之神,已经以井为家,不知在里面修炼多少年了。发水了,我们用瓢从井中舀起浑浊的水(偶尔还能舀到小青蛙小蝌蚪),担到家中以明矾沉淀。干旱了,塘中无水了,邻村井枯了,不知是否此鳝原故,此井仍有水,常年不干。邻村村民则来此井担水。水位下降了,我们则用吊桶取水,有时也看到黄鳝,不过水很清澈,不用明矾沉淀了。
虽然井水与塘水无别,也没人去吃塘水。不论春夏秋冬,全村人都依赖它生存。洗衣的、淘米的、挑水浇菜的不离井边。过路的、挖菜的、社员,还有成群结队的学生,总爱到我家讨水喝,络绎不绝。因此我家收获了不少点赞好评。因此我没有打光棍。同时也给我们小姐弟俩增添了不少负担。母亲和二姐腿不好,哥哥常年在外,抬水的重任就落在我们身上。一桶抬不动,每次只能抬半桶,光小学生每天就要喝去几个半桶,夏日更甚(我家紧靠学校)。因此我和小姐姐与这口老井结下了不解之缘。
那年冬天,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孩子在河面上滑冰。屋檐下挂着米把长冰棱。大年初一早晨,天气格外冷。我和十二岁的小姐姐起了个大早,想去抢点“财神水"。赶到井边还没一个人。心想这回总算夺得了头名。我伸头张张,阴森森,冷冰冰,既没看到黄鳝也没看到财神。小姐姐衣衫单薄,瑟瑟发抖,双手早已冻成冰棍,怎么也打不到水。我说,让我来。可我更不行,手根本不听使唤,抖不翻,拎不起,一会儿吊桶绳成了冰激棱。渐渐地,陆陆续续井边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抢财神"水的人。我们穷怕了,就想早点发财,任你人再多,把住井口就是不放。这可恼了井边一二十岁的大姐姐、大侄女们。她们骂骂咧咧:“死不掉的,赖在井边什么时候!”“不能打水充什么能!马上把你们塞进井里!”骂得我小姐直哭,就是见不到人学雷锋。我没哭,我是男子汉,坚强。一点一点总算弄了半桶水,姐弟俩趔趔趄趄,踉踉跄跄抬回家中。
因为这半桶水,大年初一母亲流了泪:“我挑了半辈子水,如果不是这条腿,哪能这扁担担在头十岁孩子身上。如果你爸在世,怎么让你们受这么大委屈……”
大概是因为这半桶财神水,我们前半生受穷,后半生“发财"。至今后悔,早知拼上小命也把桶弄满。

因为这半桶水,我有点感慨:学雷锋时代,也有人为了抢到财神,竟然连雷锋也不学了。
因为这半桶水,我有了点感悟:我立志做个好人,学雷锋,谁到我家都让他喝到甜甜的井水。
后来,政府为我们装上了自来水。那口老井、那砖井塘被人填了,在上面建了个超市。那条不知多少年龄的老黄鳝也被埋入井中。不久这家财源滚滚,家财万贯,成了当地首富。
我是共产党员,无神论者,不知怎么因为这口老井,动摇了我的信念:这井是深水井还是生钱井?是不是这老黄鳝成了仙,变成了金条,长成了摇钱树!
如今我们进了城,时常梦中见到那口已不存在的老井。每当下乡时总去那地方转转,妄图再见到那口老井,挑一担满满的“财神水"。

朱学钊 1953年生 共产党员 1975年毕业于江苏省淮安师范 江苏省盱眙县人。
曾任小学校长,马庄中学总务主任等职。2013年退休。
爱好文学,善长散文创作。华夏诗文苑成员,铁岭市诗词学会会员。曾在小草诗歌朗诵社、楚东诗苑、楚东七星文学社、西班牙.中国爱情诗刊、华夏头条、井冈山头条多家平台发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