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小红灯笼
作者:吴德忱 主播:沧海
灯笼,对中国人来说是一种喜庆,它不但能带来光明,还能点亮希望,是一种特有的中华文化。逢年过节、迎亲嫁娶,有条件的人家都要挂出一盏盏红灯笼,预示吉祥,祈求幸福。塞北江南,城市村寨,不少地方还都举行灯会、灯展、猜灯谜为主要内容的文化活动,千百年来延续不断。

我见过许多灯笼,印象最深、至今难以忘怀的,是孩时父亲给我做的一个个小小红灯笼。
记得那是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父亲下午把灯笼做好,交到我的手上。于是,我爱不释手,盼着快点黑天。实在熬不住了,就把腊点着,过过灯瘾。那时我们家是个大家族,三十几号人,惹得婶子、嫂子们“滋滋”的讥笑。母亲当众说我:懒汉得个狗头金,不知怎么喜欢好了。这些话,对我风马牛不相及,因为我不懂什么是羞与不羞,只是高兴就好。吃完晚饭,天已经黑了,送灶王爷上天汇报一年工作的时刻到了。送灶王爷家家都很正规,也很“隆重”。那时,农村没有电灯,父亲给我做的小红灯笼起到了照亮的作用,派上了大用场。程序大体是这样的:首先,把灶王爷从灶膛上方“请”下来,用事先买好的灶糖抹在灶王爷、灶王奶的嘴上。目的有两个:一个是让灶王爷嘴甜,到天上汇报时甜言蜜语,多说人间好话;另一个是如果对人间有微词,或汇报“坏事”时,就不让灶王张口,因为灶糖已把他的嘴“粘”上了。其次,是送灶王。在灶膛旁,让灶王爷骑在用高粱杆扎的马上焚烧掉。边烧边叨咕“灶王老爷本姓张,家住上方张玉皇,今天送您回天堂,好话多说,赖话少言,再过七天,接您回家过年。”这些话,开始是大人们说,等我们小孩子听了一遍后,也跟着瞎嚷嚷,场景自然好热闹。等焚烧完后,来送灶王的人跪地给他磕头,跪送他走,体现了人间对神明的一种敬畏和敬重。

送走灶王之后,小孩子们就提着灯笼到东院西院、房前屋后转悠玩耍,互相比着谁的灯笼漂亮好看。偶尔,遇到大人夸自己的灯笼,那种自豪感在幼小的心灵中格外的美。于是,满屯喊着,“我的灯笼好,我的灯笼好……”
那一年的除夕之夜,因为一跤,我的灯笼给烧了。当下红纸又没了,怎么办?急得我哭鼻子了。父亲只好用“烧纸”把灯笼裱糊上。虽然蜡烛是红的,但灯笼发出的光芒却是黄色的。我自知自己的灯笼不如别的孩子的红灯笼好,再不敢主动和他们比灯笼了。自己一下子从小天鹅变成了丑小鸭,心里充满苦涩和暗淡。父母看见我盯着灯笼发呆,哄我说,“今年就这样了,明年给你作个更好的……”。即使再好的宽慰,那个春节,我还是快活不起来。

于是,我把希望寄托在来年———360多天以后的那个日子。我几乎数着时日度过那漫长的一年,恨不得明天就到下一个春节。父亲没让我失望,年前借别人的工具给我做一个木头框、玻璃罩的灯笼,玻璃表面还贴上几张小剪纸,兑现了他的诺言。孩时的我,没有太多的渴望,一个小小红灯笼就是最大的满足了。
这是我人生中提着的最惬意的一个红灯笼。很多年我都提着它和父亲一起送灶王,拜天地,迎财神,撒鬼灯,闹元宵,它是我从小年到元宵节的贴身伴侣。提着它,我曾独自一人到偏房给供奉的狐仙上香,到野外老姑的孤坟“送灯”,到家前河塘冰雪里打运气滚……。这盏小小红灯笼仿佛成了我的守护神,给我壮胆,给我力量。

上中学以后,孩子的稚气少了许多,对红灯笼也不再过度的依恋了。但对父亲给我的红灯笼依然充满爱恋,并细心的保管。
成家以后,我有了自己的孩子。逛年市时,看到年货柜台上大大小小的红灯笼琳琅满目,着实让人喜爱,但我很少买。许多个除夕夜,我和孩子们玩耍时提着的还是父亲给我的那盏小小红灯笼。虽然有点“土”,但很结实。

父亲去世以后,有几年正月十四、五夜晚,我都到父亲的坟前点上一根蜡烛。这是祖上传下来的“送灯”习俗。每次去我手里都提着孩时父亲给我做的那盏小小红灯笼,在为我照路的同时,自然也给父亲带去了光亮和亲情。曾几何时,父亲和我多少次提着小小红灯笼看望往生者,想不到今日轮到我看望孤零零的父亲。想起父亲亲手把小小红灯笼交到我手时那慈祥可爱的笑容,我都忍不住痛哭失声。茫茫黑夜,一片沉寂,只有那小小红灯笼放射出的光亮,和父亲坟头上的皑皑白雪相互辉映,进行父与子无声的情感交流。当年的父亲,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安眠于此,怎么也想不到他做的小小红灯笼会出现在他的坟前……
021/2.6 原创首发
作者简介:吴德忱 ,长期从事财政经济工作。曾受聘吉林大学社会发展研究所客座教授。退休后,走进书香墨海,从文字里寻觅快乐,在快乐中安度余生。
沧海,居天津,爱好文学,喜欢诵读。用声音传递真情,弘扬传统文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