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成大器的贾环

文/杨洛

贾环在贾府的处境可谓是少年坎坷，他是庶出，又没有机会像其姐姐探春那样受到王夫人的关照，因而生来就随着他的母亲赵姨娘在贾府中处处受到歧视和排挤。所以最初的贾环在贾府里很不自信，以致在贾政的眼里，他的神态是“人物委琐，举止荒疏”，与宝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若据此推断贾环此生乃平庸之辈就大错特错了，因为对于贾环必将显贵这一事，曹公在书里留下了许多的伏笔以供我们细细发掘。

首先，贾环的名字大有讲究。贾环是“玉”字辈分的人。玉为环者，乃璧或琮也，它们是中国古代礼天地之神的玉器，有王者气象。如果这样说有些过了头，那么“玦”这种作为古人配饰的玉器也是环状的，而“玦”与“爵”其音相同。所以贾环的名字已暗示了他将是成大器之人。

其次，马道婆的话已暗示了贾环的未来。马道婆是一个值得研究的人物，她有些不伦不类。她是道婆，却供奉有菩萨；她是出家人，却爱沾惹世俗之事，常常出入王侯府第混吃混喝；她以替人消灾禳济为主业，同时也助人作恶法害人。马道婆既然会作法，那么她能预知未来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马道婆来贾府时，造访的重点似乎是赵姨娘的住所。她一反别人势利的派势，却去赵姨娘那里长坐，而且谈的都是推心置腹的机密大事，这其中必定有缘故。其一，可能是赵姨娘和马道婆都来自社会底层，所以二人有共同语言。其二，赵姨娘为了对王夫人势力集团反戈一击，在她的启发下会求她作法，并有丰厚的报酬。但最关键的恐怕是马道婆通过贾环的年庚八字，看出这贾环才是贾府中的那块真正的“宝玉”。我们且看颇有些神通的马道婆是如何劝慰赵姨娘的：“你只管放心，将来熬的环哥儿大了，得个一官半职，那时你要做多大的功德不能？”。这就不难解释，身为宝玉的寄名干娘，马道婆为什么不顺着杆子向上爬，去帮王夫人和宝玉，却反手来帮贾府后院统治集团最容不得的赵姨娘！

再次，贾环少年坎坷的经历，造就了其独特的性格特点。贾环从小就处在惊心动魄的斗争漩涡中，小小年纪就历练得颇有心计。当他那同父异母的哥哥当着他的面调戏他的心上人彩霞时，他没有蛮干，也没有退缩，而是巧妙地以打翻灯油的方式惩罚宝玉下流的行径。王夫人虽然气得直抓狂，但只能仗势骂他出出恶气，却因缺乏证明贾环纯属故意的证据，而无法采取进一步的措施。

贾环还善于笼络人心。贾兰与其亲叔叔宝玉无多少来往，却与贾环如影随形。王夫人跟前的彩霞不爱搭理宝玉，却看上了众人厌恶的贾环。就连宝钗都“素习看他亦如宝玉”。这其中都可窥得贾环社交能力之强。但贾环至始至终都没有像她姐姐那样向王夫人阵营妥协，可见他是有胆色且有原则。而贾环同众丫鬟掷骰子耍赖一事，则又表明其性格中有不墨守陈规的“痞子精神”。

总之，纵观贾环的性格，可见他是一个敢想敢干、手段毒辣的狠角色。有时他会显露出泼皮无赖的习性，关键时他还不惜踩着别人向上爬。但在《红楼梦》一书所呈现的腐败官场上，贾环的这些性格特质都是赖以生存的必杀技。

最后，贾环既有文采，又有霸气。贾环的成长是渐变的，全书中他一直在与宝玉对比着。年幼的贾环天资自是不及宝玉，但他是在受歧视中长大的，逐渐明白了自己若想出人头地，必须走勤学中举之路。及到第七十五回“赏中秋新词得佳谶”一节中，谈及贾环“近日读书稍进”，“也好看些诗词”，并可“立挥一绝”。就连贾政看了他的诗作后，也“亦觉罕异”，可见其文才已是了得。而贾赦对贾环的赞叹则侧重于其诗作“甚是有骨气”，“不失咱们侯门的气概”，并且鼓励贾环“以后就这么做去，方是咱们的口气”。可见贾环的诗作隐隐有雄霸之气。

何谓“佳谶”呢？这荣国府二位中坚人物在中秋之夜所言之事乃是也！贾赦说贾环“将来这世袭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袭呢”，贾政则说贾赦“那里就论到后事了”。可见贾赦之言当为贾环之“后事”了。而且中秋赏月在凸碧堂，满月意喻“蟾宫”，从贾母手中传过来的桂花当是“折桂”，“凸碧”一词则暗示玉字辈上有人要开始显露峥嵘了。

那么，贾环的仕途之路如何才会前景灿烂呢？第七十八回“老学士闲征姽婳词”一节中提及贾环及贾兰“若论举业一道，似高过宝玉”。可见贾府败落后，贾环与贾兰二人会走科举之路。贾兰性情敦厚，虽其亦可日后中举，但仕途前景自是不能与贾环同日而语了。

第七十五回还提示贾环“其脾味中不好务正也与宝玉一样”，且“专好奇诡仙鬼一格”，所以字里行间流露出“不乐读书之意”。贾政评价其弟兄二人“发言吐气总属邪派，将来都是不由规矩准绳，一起下流货”，但他二人却有本质区别。宝玉整日悠游闲玩、且耽于风月。贾环的不务正业则体现为钻营世事、投机取巧。因此这贾环日后仕途显贵，定是不走寻常路，甚至其手段可能为常人所不齿。

贾政把贾环比喻为曹唐。曹唐为唐代游仙诗人，曾任基层文官“使府从事”。那么贾环也许是考中进士后，由基层凭藉网络宗亲、钻营取巧，进而出人头地。如此说来，其有些贾雨村的做派了。反观宝玉，贾政将其与温庭筠相比，意即他恃才不羁，常被贬抑而不得志，只堪“国子助教”之任。结合曹雪芹本人的经历，可能宝玉仅为贡生，后任宗学教师。

当然，宝玉与贾环之间，究竟谁更出色些？这个问题也很难说得清楚，须用辨证的眼光来看待。因为贾环会于仕途得意，当下可使贾府恢复锦衣玉食的荣光，以其性格难免会在飞黄腾达之后去嘲弄落魄的宝玉。但宝玉身怀绝世的才华。他在世俗中，有可能著书立说、开宗立派而流芳千古。他出世后，更是可能因目睹极端的人世沧桑而证得正果，得道后随空空道人羽化而去。两者相较，实难分高下也。

作者简介：杨洛，原名杨劲昌，山西应县人。中国网络诗歌学会会员，山西省散文学会会员，朔州市作家协会会员。部分作品入选《中国网络文学精品年选》、《半窗红日》、《中国诗》、《中国诗歌精选》、《世界华文作家》、《中国青年诗人精选集》、《应县文艺》、《当代精美短诗百首赏析》等，曾以《可怜的赵姨娘》一文获得第九届山西文艺评论奖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