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跟随刺猬先生游学
田野音乐会
刺猬先生是超级音乐发烧友,他沉浸在冥想中,其实也是沉浸在天籁中。不论是一只蜜蜂嗡嗡的低唱,还是雷霆滚过天边的轰鸣,都会让他陶醉;他每个时刻的心情都随耳边的天籁起伏;每天思想的火花也由天籁触发;甚至于他的体温也随着天籁的强弱而变化。不过,作为大隐士,他厚厚的刺皮总是把内心的波澜严严实实包裹起来,温文尔雅,不苟言笑。可是,刺猬先生毕竟不是神,他也有感情不能自已的时候。

秋天来了,一群大雁在刺猬先生洞府附近的芦苇荡集合准备南归,这一夜,刺猬先生带弟子们去送别大雁。月亮升起,水天一色,众雁一起对着明月引吭高歌,歌声苍凉悲怆。刺猬定定地立在土岗上,不住地唏嘘哀叹,弟子们不敢打断先生的雅兴,也立在后面,静静聆听。待群雁停止鸣唱,纷纷展翅飞向夜空,一字雁阵在星空中消失,刺猬仍在仰望长天,摇头太息。夜风暗起,芦苇荡沙沙涌动,一弟子小心翼翼走到刺猬身旁,拱手轻语道:“先生,起风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刺猬全然不理会弟子的提醒,忽然吟诵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吟罢,连连摇头,不顾弟子,独自踉跄离去。
可是,他却没往洞府的方向走,而是穿越荒草披离的小径,向着濒临村落的一片豆地走去。弟子们莫名其妙,尾随其后。刺猬一行随先生在田头的一株桑树下驻足,前面是一片黄澄澄的豆田,这个时节,大豆熟了,黄黄的叶子,黄黄的豆荚,一股甜丝丝的气味随着薄雾飘来,让人昏昏欲睡。只见一只大个头青颈蟋蟀从豆田里出来,健步来到刺猬面前,躬身作揖道:“刺猬先生,乐队恭候多时了。”刺猬先生拱拱手,没作声。青颈蟋蟀回身打出一个乐队指挥的手势,霎时,豆田里优美舒缓的音乐声徐徐响起。那旋律轻快而又不失优雅,忧伤而又伴随甜蜜。月亮蒙上了一层黄黄的晕圈,星星陶醉得好似摇摇欲坠。几只野兔停下来,站在刺猬们后面,挺直长长的大耳朵,抬起前爪,像木刻一样一动不动。一群火狐从树林里走出来,在地头的空地上跳起了优美的狐步华尔兹。慢慢的这乐声在夜晚的田野中扩散开来,好像整个世界都弥满了音乐!刺猬先生转身点头向野兔们致礼,缓缓地对弟子们说:“你们听出来了吗?这是爱的声音,爱的海洋。爱是什么?爱是宇宙万物的养分,是万物生生不息的动力。今夜有一万只雄蟋蟀在弹奏爱的乐曲,就有一万只雌蟋蟀在幸福地回应。爱的声波很柔软,却会辐射到宇宙的深处,你们看吧,星星也在轻轻地颤动呢。”弟子们纷纷仰头望天,谁也没注意到,一只小刺猬无意中靠在了另一只小刺猬的肩头······

这一夜,刺猬先生和弟子们没回洞府,在田头静静聆听了一夜,天快拂晓的时候,忽然从豆地里起身走出一位老头儿,把刺猬师徒吓了一跳。只见他弓着瘦瘦的身子,摇摇晃晃走向田边的小路,一步三回头地念叨着往村落走去。刺猬先生说:“这位老者,七十年前常和自己相爱的姑娘在这里听蟋蟀,结婚后,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但他们一生恩爱。前年,老伴去世了,他不知怎的就痴呆了。人是多奇怪的动物啊,有些东西他们用一生来坚守。”一位冒冒失失的小刺猬说:“先生,听说师母过世的时候,您敲着盆子唱歌呢,这是真的吗?”刺猬莞尔一笑,说到:“你这个淘气鬼,又在捉弄师傅。万物生死是天道,顺应天道,尽其天年,人死又何必过分悲伤呢?倒不如为他唱只歌吧,让他的灵魂安息。生命轮回,生生不息,爱和生命一样永恒,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一只萤火虫打着黄黄的小灯笼,盘旋着飞过豆子地,飞到了远处的树林。村落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鸡鸣声,刺猬师徒顺着草径尽兴而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