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晓坤诗选:
何晓坤,云南罗平人。中国作协会员,曲靖市作协副主席。著有诗集《蚂蚁的行踪》《灯花盛开》《映像罗平》(合著)等。曾获云南日报文学奖、滇东文学奖、云南年度优秀作家奖、《延河》最受读者欢迎奖、扬子江诗歌奖等奖项。
●心 虚
一般情况下 我每次到寺院
除虔诚跪拜 焚香礼佛外
都会倾尽身上所有 真心供佛
近些年 我的行为开始升级
稍有可能 便在菩萨居住的地方
盖楼建塔 或者其他
但我一直没有勇气问自己
我的这些刻意之举
究竟是一心向佛
还是做贼心虚
●一个人喝茶
坐进玻璃的中央 所有的事物
开始简单而透明 茶是次要的
被时光漂洗过的也是内心
我坐下来 并不是要和时间谈判
我也不是被浮世抛弃的那个人
处心积虑地和自己对垒 许多年了
我一直在寻找 打开自己的
那把钥匙 现在 我终于可以
安静地坐下来 一个人喝茶
一个人 在辽阔安宁的湖里
打捞岁月中遗失的影子
●与己书
回到自己的内心去吧
把过往像垃圾一样运走 这样的年龄
不该有疼痛和疯狂 也不再纠结和幻想
回到内心去 煮一壸清茶 安静下来
看看夕晖里的大地 多么柔软 安宁
包容裂痕依旧的光阴 原谅自己
也原谅整整一生不离不弃的影子
告诉它 委屈了 跟随了大半辈子
也没有长大 以后还会越来越矮小
现在我要去打扫落叶了 如果你还愿意
就和我一起弯下腰去
●浮尘中飘过的那张脸
要接纳眼前的山河
一半是高山,一半是花朵
一半是阳光,一半是烟岚
要接纳炎热背后的严寒
丰茂深处的荒漠。就像接纳
疼痛之后的和解,死亡之前的
毒药。要接纳春天的灵魂
一半是止水,一半是烈火
就像接纳霞光中的一朵油菜花
一半是盛开,一半是凋落
也要接纳浮尘中飘过的那张脸
一半清晰,一半模糊
●山 顶
山顶直插云霄 仿佛已经成为
天空的一部分 我们的一生
都在仰望山顶 这个天空下的贵族
也一直面无表情地 俯视着万物
我们一直以为 离天空最近的
就是山顶 我们的一生
都在为登临这个地方 耗尽自己
当我们穷其所有 爬到山顶
却怎么也看不出 高处和低处
与天空的距离 究竞有什么区别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她急匆匆地走进这片树林
确定无人后,一屁股瘫坐在地
嚎啕大哭起来。她边哭边捶打大地
先前在林中叽叽喳喳的雀鸟
被惊得仓惶逃窜。这个悲伤的人
身体里好像堆积了太多的苦水
哭得泣不成声,哭得天昏地暗
有那么一瞬,她的声带
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只剩下
不断重复的“妈呀”“天啊”之类的哭喊
此刻,世界很安静
雀鸟,小虫,和远远呆立的我
都学会了隐身在哭声的暗处。
而这个悲伤的人,哭完之后,
快速地站了起来,擦了擦眼泪
理了理衣服,迅速走出了这片林子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同谋者
我喜欢大雪飘零,喜欢
这个世界一片洁白的样子
这高贵的化妆术,让我觉得
自己已经和眼前的世界
一样的干净。觉得
整个人间,已远离突兀和阴暗
远离灰尘与暗礁。
但积雪溶化的过程
会让我很悲伤。当阳光
一层层剥去无法久留的伪装
狰狞和伤口,一点点露了出来
我就觉得,自己就是这场
弥天大谎的同谋者
与合伙人
●孤独者
他已经习惯,在大地上
独自行走。相比于广场和超市
他更喜欢在故纸堆里,触摸
旧时的月光。更多的时候
他会在一间小屋里发呆,或者
和影子做些无关痛痒的交流
他乐于在一杯茶水中虚度光阴
也不排斥,在流水的反光里
折射出自己的模样
偶尔,他会悄悄蹓进深山
那时有一条狗紧紧跟在身后
一声不响,像他留给时间的暗语
一片空白却意味深长
●我们头顶的天空
我想用雪水 煮一壸清茶
效仿传说中的古人 和天空
作一次湿润的对话 第一场雪飘临
我欣喜若狂地捧来透明的晶体
溶化的却是黑如碳水的污汁
第二场雪飘临 我仍满怀希望
看到的又是龌浊不清的浑水
第三场雪飘临 我心怀侥幸
重复了前两次的失望和震惊
现在 我不敢再有雪水煮茶的矫情
我非常后悔 一场美丽的预谋
却意外目睹了 时光深处
难以擦洗的泪痕
●炒茶记
离开枝头的叶子
不再需要天空和云朵。
借枝头存在,已是它们的前世。
今生,他们来到了另一个江湖
接生者说,去除你的青色
你就拥有了柔软,焙干你的水分
就能走向纯粹。火中洗浴
只是重生。
这就是炒茶时我联想到的
我还联想到,一片叶子
在枝头站立多久,比较合适?
一个人,挖空心思地想长寿
正不正确?而如果这个人
躺进了棺材,算不算死亡?
●为父亲泡茶
这个一生蛮横的男人,此刻就坐在
我的对面。像经书里走出的菩萨
柔软,安静。他曾经光滑的额头
被时间冲出了那么多苍茫茫的河流
只是流水已经不在,剩下河床
默默托住石头,根须,泥土和筋骨
这个一生蛮横的男人,怎么突然间
就老了呢?他的对抗与防御
他的敏感和警觉,到哪去了呢
他坐在我的对面,目不转睛地
看着我,像看守一件遗失的珍品
嘴角有真实的笑,眼底有无尽的温暖
我怎么也想不出,这个强硬无比的男人
怎么突然间如此宽容和顺从?仿佛
他和这个世界,从未有过摩擦和抵触
他的眼中,已很难看到苦难和怨恨
看到沧桑,看到逃亡的痕迹和惊恐
是的,这个一生蛮横突然间老了的男人
是我的父亲,此刻他就坐在我的对面
在他的拳头和棍棒下长大的我
一生怕他,一生没有一句柔软的
问候和交流。此刻我想静静地泡壶热茶
为他的河床,注入新的水源。
●罗平记(组诗)
1
给我一把漏勺吧
给我晨光里的第一声祷语
让我,把灵魂中的那片汪洋
一勺一勺地
舀干净
2
往回走!一直走!
走到时间的原点,我们就到了
石头的深处。最初的家园
在创世纪的插页里,凝固成了
意味深长的影子,像一本
坚硬的家谱,留下了封面
和无法翻动的内页。但无疑
谜底已经打开。
藏在水之下的,通常是
火。它们共同完成了
时间的档案。所有的剧情
都可以忽略。所有的揣度和礼赞
都形同虚设。在熔为石头的
铁证面前,只有时间
如石头般清白,如石头般
沉默!
3
回到前尘的钥匙
一直握在我们手中
只是我们,从来没有
转动的勇气
4
城西的白腊山,二亿三千万岁了。
很难考证,这么久远的时光
它有没有,长高了一点。
而风,从那时开始吹起
至今从未停歇。风中有很多预言
和尚未消失的传说。人们一直笃信
荣耀与生俱来。就像眼前的白腊山
二亿三千万年前,它是大海的标尺
丈量天地的深度。二亿三千万年后
它是大地的灯塔,标注通往天空的方向。
多数时候,它通透清明。偶尔
它也把自己,藏在山岚的背后
像那个远去的圣人,留下谜一般的背影。
因此罗平人愈加坚信,“安边景帝” ①
是来自云朵之上的册封。坚信
每一座山头,都是一座庙宇。
每一片原野,都可以回荡
木鱼的声音。每一声钟鸣
都应该成为绝唱!而我们不用抵达
因为无从抵达。我们要抵达的
只是我们的内心。
5
人间花团锦簇
尘事苍茫如幕
搬一座山在心中
就可以安然入眠
10
罗平县医院建筑群中央的那幢老房子
名叫大成殿。殿里梁柱的墨迹
仍然依稀可辨。这个地方
之前是圣人的居所。之前的称呼
叫文庙。青砖碧瓦的背后,似乎仍有
悠悠的礼乐,和谈经论道的身影。
宛若沉默的招魂幡,面无表情的大成殿
让每一个到访的过客,都很恍惚
都有寻找大成门、启圣宫、尊经阁
名宦祠、乡贤祠、明伦堂的冲动
让每一个到访的过客,都宛若
听到了迎圣的大成乐章!宛若
在咸和曲、宁和曲、安和曲、景和曲的
旋律中,回到了原乡!而这肯定是幻觉
呈现在眼前的,除了直插云端的科技楼
内科楼、外科楼外,只有距离大成殿不远的
停尸房,以及横跨天空的走廊。
一同消失的还有玉皇阁和香山寺
以及面壁思过的影子和素食斋戒的碟文
而这些都不重要了。所有的答案
都可以交给时间。所有的忧伤与疑惑
也可以交给时间。重要的是
除了安身之外,我们还得找个地方
安心!和安魂!
12
一条山脊从白腊山主峰分流而出
山脊常被地霭覆盖,罗平人称为玉带。
地霭升起之后,在天上成了云朵
至于云朵之上的事物,现在很少有人
用心去思考了。重要的是
这条蜿蜒而来的山脊,一直与神为伴
从晓寺到香山寺,从玉皇阁到文庙
纷至沓来的山头,众神有序而居。
所有人都说,这是迤东的文脉。
黄礼门也认同这个观点。他还认为
天地间应该有一面镜子,于是他掘了
太液湖⑤。在迤东大地上
这面镜子,已经整整挂了430年。
那天在白腊山顶,我看见鱼儿
飞翔在云朵之上,看见所有的高处
原来都在低处。那天在太液湖畔
我看见鸟儿,遨游在澄波之下
看见所有的低处,原来都是高处。
由此我更加坚信,太液湖是一面镜子
照过往,照当下,也照未来。
照高山,照浮云,也照灰尘。
照人心,照世相,也照妖孽!
13
只有来到太液湖
只有看到镜中人
我们才敢确认
自己,没有丢失。
14
雾霭,是大地的袈裟
岚黛,是峰峦的袈裟
云朵,是天空的袈裟
疼痛,是死亡的袈裟
不知道这些传说,是真是假
但可以肯定,白腊山
是迤东大地的袈裟
九龙河是流淌的哈达
太液湖,是罗平城的袈裟
崇文阁,是时光的袈裟
睫帘之上挂着的泪滴
是良知的袈裟
身披袈裟的事物
都提一篮月光
走在暗夜中
15
陌生人,安心行走
善者只在无人的时候
假装骗自己
16
应该努力靠近石头,靠近水
靠近心中那颗,摇摇欲坠的泪滴。
应该在黑暗中,采撷光亮
在伤口结痂的地方,种植花朵。
块择河的深谷里,有一动不动的流水
孤石之颠的观音寺,有长明的灯火
河谷的风,一刻不停地
拂过高处和低处,也拂过
人心的滩涂,和梦中晃过的面孔
熙熙攘攘的灵魂,来路都不清楚
去处,却惊人的一致。
熙熙攘攘的灵魂,仍燃烧着烟火。
数不尽的悲欢,一刻不停地
从人间穿过。
心中的石头,应该在
流水的中央。流水之下
是坚实的大地。心中的寺庙
应该在石头的顶端,寺庙之上
是高阔的天穹。
17
云朵中,有水火相融的秘诀
灯花,是春天的骨朵
18
在钻天坡顶,遥望白腊山
世间万物,都很对称。
山峰之上,还很遥远
山峰的另一个方向,指着富乐
而从这个点开始,一路向北
向低处行走,就可以抵达
这个千年古镇,也可以抵达
我们一直不愿抵达的内心。
从块择河峡谷出来的人
都会在时间之外,回到河谷之中
从块择河峡谷出来的人,很多的伤痛
都已忘记。忘不了的,是浙溪书院
中天斗阁、清真寺、天主教堂
以及危崖孤石之上的观音寺
这个地方,只属于时间和信仰
属于祷告和忏悔,以及灯火通明的经堂
经堂里出来的人,都会说
那些死了的人,一些在天上
一些归于尘土,还有一些
下落不明。
19
信仰之于人世
就是当你在黑暗中独坐时
依然能够看见一座山,和山顶的霞光
也能看见一条河,及河中的波澜。
20
我们说说水吧
说说多依河与九龙河,也说说
南盘江,黄泥河,篆长河,阿邦河
清水河,大干河,块择河,西门河
以及尚未获得姓氏的静止或流动的液体。
这么多的河流围着一个地方,流淌
可以说是造化,也可以说是根性
这些天地的润滑物,常在沉默中
完成经文的诵念。它们的流淌
隐蔽而安静。它们全都从高处
出发,在低处抵达。
它们把所有显目的位置
都让了出来。在岩缝里,泥土中
树根之下或草丛深处,完成涅槃。
之后开始用身体唱诵梵音
用身体演绎经文。在迤东大地的
每个角落,发自肺腑地珍惜
每一次遇见,并让每一次遇见
从此不再分离。它们因此成为山泉
成为溪流,成为我们心中的
江河与湖泊。它们还会向
更低的地方流去,最终成为
海洋,成为巨大的存在。
这让每一滴水,都有了意义
像多依河与九龙河,用身躯
盖住罗平所有的伤口
也像遥远的块择河,每一朵浪花
都遥望着天空
21
软一点,再软一点
像水一样,往低处流淌
淌成大海和汪洋
淌成天空的镜子
和万物的原乡
22
那色不空
那色的峰,已被称为海
有野心的人,总能看见千军万马
列出了新的阵形。石头和森林
让排山倒海的誓言,在那色
成为可能。那色不空
那色的风,没有一点腥味
随风而去,能找到预言者的遗骸
化为满山的舍利。
那色不空,那色的天空
有翅膀的划痕,也有绒羽的吻印
有人身在远方,却把魂
寄存在那色的云朵中
那色不空,数万年前的魂魄
突然转世,行踪诡秘的灵物
在人与兽之间,获得了户籍
也获得了免死金牌。那色不空
那天我在山顶,突然听见
万千沙弥诵经的回声,突然触到
下沉的云朵,和天空。
23
那色本空
万千景象皆在云雾中
24
大寒节令到来时,被寒雾覆盖的
是早已成为迤东名片的油菜花
这种极其普通的农作物
现在还是禾苗,但用不了多久
它就将包围这座小城,就将占领
3018平方公里的领地。
这朵在严寒中绽放的平民之花
把一生开成了一种颜色,以一种颜色
覆盖了一生。并以一个简单的回眸
俘获了万物的灵魂。这场春天的欢宴
在1999年的春天,获取了一个节日的称谓
而节日之外,一朵花,也被搬到了广场
在永恒和不朽中,以极端抒情的方式
撰写并背完了,一生的悼词。
25
风一吹,花就开了
风又一吹,花就谢了
花开花谢之间,没有一瓣落英
记住了最初的歌声
26
给我一把漏勺吧
给我晨光里的第一声祷语
让我,把灵魂中的那片汪洋
一勺一勺地
舀干净。
①安边景帝:指白腊山神。白腊山为罗平境内最高峰,康熙版《罗平州志》载,白腊山神被敇封为“安边景帝”。
②罗雄:罗平前名,原为人名。据《元史•地理志》载,“俗传盘瓠六男,其一曰蒙由邱,后裔有罗雄者居此甸,至其孙普孔,名其部曰罗雄。”
③者继荣:(1554——1585),罗雄州最后一任土司,弑父奸母,聚众谋反,1585年被朝廷平叛诛杀,罗雄自此更名罗平。
④黄礼门:黄宇,字礼门,贵州平坝人。罗平首任知州。迁州城,建文庙,筑太液,兴礼教。为官清廉,品行方洁。堪称罗平之父。
⑤太液湖:黄宇筑城之后,依五行之理,于城北筑太液湖堤,聚水以制火患,并培风气。
自 序
何晓坤
2008年秋的一天,我在即将抵达鸡足山金顶的石凿游路上,偶遇一年近古稀的比丘尼,她身背僧包,每走一步,就磕一个头,每磕一个头,就定眼细看,跪下去的地方,有没有蚂蚁。如果有,她就轻轻地吹一口气,爬行中的小生命,飘飘然,进了路旁的草丛。如果没有,她也轻轻地吹一口气,嘴下的灰尘,飘飘然,也进了路旁的草丛。她就这样一步一叩首地慢慢向山顶爬行,我遇到她时,她已在鸡足山中整整跪行了三天,而我的步行不到三个小时。
这个以近乎苦行的方式前来拜山的比丘尼,给我前所未有的震撼,但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羞愧。那些年,我有意识地接触了很多方外之士,企图找到另一个自己。我熟悉寺庙大殿之内的一切景物,熟悉清澈的木鱼声响和悠扬的诵经旋律。对大殿之内的一切,一向心怀敬意,高高仰止。这个比丘尼的出现,让我幡然,大殿之内,和尚、长老、首座、住持密不透风的仪轨是一种修行。大殿之外,比丘尼心无旁骛的跪行,又何尝不是。
彼时鸡足山中的我,既非殿内之人,亦非殿外之士。相比于这个干净清澈的比丘尼,我明白自己只是一粒内外皆染污迹的尘埃。
去年冬天,诗人林东林给我做过一个访谈,他将我的写作界定为去中心化的非主流写作,也就是俗称的边缘写作。对这个界定,我是非常认同的。我的诗歌写作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苦难与疼痛,悲悯与挣扎,敬畏与爱。每个阶段的写作,都很自我,或者说小我,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边缘。每个阶段的写作,也都是潜意识的,不自觉的,甚至飘忽不定的。更何况这其中有15年的时间,我基本上只是远离诗歌的看客,于诗歌而言,更是边缘中的边缘。
这种边缘,很大程度上是由生存状态决定的。参加工作30多年,我一直生活在这么一个形而上的边陲小城。在这座小县城里,诗歌给不了我什么,这个词汇也极少出现在我的日常用语中。在这样的小城,诗人,不可能成为一种称谓,更不可能是一种职业。在这样的小城,诗人只是苦苦坚守的文字修行者而已,诗歌写作不是为了被认同和加冕,也不可能被认同和加冕。在这样的小城,诗歌和诗人都不可能成为底层秩序的主导者,主导底层秩序的始终是权力和财富。故此,在这样的小城,通过诗歌来获取存在感和成就感,无异于痴人说梦。换句话说,这种状态下的写作,是小众中的小众,它只能是向内的,而非向外的。
此时身处边缘的我,亦非殿内之人,最多就是诗歌旷野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唯愿边缘的空寂,让这粒尘埃拥有更多的安静、简单和悲悯。
|名家评论|
肉身化的灵魂书写
——何晓坤诗歌读札
王士强
何晓坤的诗关乎精神、关乎灵魂,有着超拔、高远的一面,但是,精神和灵魂并不是没有温度、冷冰冰的,不是对于现实生活、现世生活的拒绝。他在诗歌《欲望》中写:“法师说,你们的灵魂装满欲望/魔就统治了心灵。看看你们的身后/每一片云朵都在喘息,每一个影子/都在逃亡和追逐。花开花落,转瞬即空/清空你们的欲望吧,跳出心的牢笼/在这心惊肉跳的人世,唯有成佛/能解救你们的灵魂。”“成佛”自然是一种途径,但是,却也并不是唯一的,不是目的,正如另一种声音所说:“突然一个声音响起/请问法师,在这心惊肉跳的人世/还有什么样的欲望/大过成佛”,这种审视和反思自然是重要的,对于保持平常心,保持理性和健康的生活是一种必要前提。一定意义上,“佛”并不在现实生活之外,并不排斥肉身、欲望与俗世,而是就在红尘之中,就在人间烟火之中。故而,何晓坤的灵魂书写又是肉身化的,是身体在场的,是感性的、在世的、“有声有色”的。他尊灵魂而不孤绝,重肉身而不沉溺,通过这样的灵魂与肉身相结合的书写,何晓坤的诗在“诗”与“思”、美学与历史、意义与修辞之间达成了一种精妙的平衡,走出了一条属于他自己的诗歌之路。
──选自《诗潮》杂志社微信平台2020.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