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白领
之一
小老鼠速速滚,鼠臭烟消云散;
大奔牛快快来,牛气风起水涌。
之二
人出:几时有明月,月月有明月,月明再数上元月下元月;
我对:那天过新年,年年过新年,年新还算前半年后半年。
之三
妹呀妹,要牵哥的手;
哥哟哥,要吻妹的唇。
之四
读《左传》书向右翻;
吃西瓜皮朝东抛。
之五
雨下田中,光打雷;
一抵门上,真能闩。
谢云霓,94年末生于成都,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版画系。作品散见于《星星》《青年作家》《草堂》《天津诗人》等,参加第九届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也为出版社画插图。
◇ 脸
脸蛋如镜面 说人话也说鬼话
表明:粉底还上得不够厚 口红还应暗一度
脸蛋如纱衣 说鬼话也说情话
嘴巴赶在妆败之前吹起浮萍
脸旧了 脸和自己吵架? 左右开弓
脸掏空河水 垂暮的月光在灯暗处望山
你看 山水旧的时候 战败的女人从眼前潜逃而去
◇化 妆
上妆:
画一朵桃花在左半边脸颊
刺破眼底的埋伏 把黑变成红
暧昧和悄悄话从眉心低频蔓延
凸起的颧骨和小胸脯一样 都是你祖宗血里的暗示
——斧头与麦子在富裕时代作反诗
鼻梁挂着悬崖 传说这阶梯太低是不旺
于是挥毫一抔泥土填高
鼻头多肉 是福相 刨子再打磨一下
像顺民和鸡蛋那样反光
嘴上没有樱桃 嘴角长草 男相 剃除
你尝试吃下一口苹果 喝下一杯猪血
学习口齿伶俐和职业性微笑
肌肉再松一点 牙齿再白一点 情感再荡漾一点
花儿再绽放一点 开 是嘴唇最机巧的动词
上好妆:
一枚蹩脚的妖人 把布满方阵的风俗画披在脸上
断开的下半身已从表皮开始泄密
请注意修辞和手法 请用雾镜遮掩
起身 如一只高仿的青花瓷 但破碎使我们平等
把瞳孔的脆弱预留给一名素未谋面的异性
好让破碎有一个安身之处 好让“碎”合理而雅观
房间上空插入一段人间新闻 把头顶的桃红吹散
挂钟像一只误闯的皮球 把盛上的妄想打翻
卸妆:
褪去黄昏和春日 感官如夜色疑神疑鬼
卸下 这样身体会轻薄 你不必
终日带着自己的赝品和假睫毛鱼蹿
(手是脸蛋的替身 经历在手上长草
在脸上吐雾 手把真相还给自己)
但享受 在一堆扑克中摸出满意的身份
抓紧口红和心思 为非且作歹:人间可曾赤裸相对?
◇行走的速写本
少女路过城市的大笨钟
身体被指针磕伤
“她十岁 十五岁 二十岁 二十二岁”
连同往后虚构的几十年
决定与远途的快车结盟
穿过雪白的中央广场
喷泉躲在欢庆的人中间哭泣
古铜色的夜空垂钓失意者的画布
(速写本)
第一张 玻璃房子 下肢沉没的纸船
水母女人与天梯相依为命
第二张 巨大的千纸鹤被困于红色迷宫
第三张 马戏团 白炽灯烘烤着伪劣假山石
第四张 八音盒盛满咸口的海水
第五张 孤独的海洋馆一只海豚在唱戏——
两只黄鹂明翠柳
在四维的世界
她是被庸碌耽搁多年的梦想家
谜一样的岁月被速度抹花
黑白棋盘上 国际象棋集体倒下
沉默的一瞬间 决定好卷土重来
风油精 蚊子在素描纸上跌倒
蚊子挣扎 蚊子不再动弹
纸房子和木星一同膨胀
蚊子决定倒下 倒下并梦游
◇灰着的都在瞌睡
在两点之间画一条直线
把局部的孤独连接起来
在灰尘与灰尘之间画一条直线
被更多的灰尘封住鼻孔
灰着的都是些雨人
影子 马路 混凝土 灯笼 芝麻糊
那些被放大的灰色——
哑口无言的摩登大厦
是被工人随意放下的
棋盘中 我随意放下几颗跳棋
接着推倒
◇ 画
先漫过这枝丫
向阳的部分是它畅快的发尾
我在背面
穿过这层刺耳的薄膜 世界背着冰箱飞舞
落脚点是某居民楼灰褐色的天台
太阳一咳嗽就落下黄褐斑
然后在一阵汰渍洗衣粉的挥发中观看
一对偷情男女做爱
春风抚慰着一万副蒙羞的世俗画
“苍天之下 大地的后脑勺跌宕起伏”
几只苍蝇趴在纱窗 昨夜残余的方便面
和一只昏倒的啤酒瓶
像故意示人的屁股一样轻浮而肥硕
听 地铁呼啸而过时 地下的鸽子一拥而上
◇ 论
我不和你论才华 我读书少
我和你论今夜几只麻雀落草为寇
我和你论一斤白酒几多惆怅
我不和你论巴黎深秋几片梧桐破碎的脸蛋
一只燕尾蝶漫过轻薄微甜的空气
波尔多酒庄的葡萄在八月圣光里中暑
我和你论老奶奶新做的豆瓣酱
我和你论左手握住钞票右手丢掉时光
我和你论十元剃毛刀在少女细嫩的大腿根部割出
羞赧的秘密 和一只胸罩抹不去的褶皱
哦 远方啊躺在更远的地方 你的老式电话亭
荷尔拜因 蒙娜丽莎最后的微笑
都与今夜我被娇子熏黄的手指无关
喝吧 家乡蜇人的烈酒锤击胸膛
顺势而下 在骨骼中失火
唯我懂得 这廉价生活解毒的秘方
◇空房间
这里惯于诉说的空气 生产
潮湿 殷红色 被夜晚折叠成双成对的兔耳朵
暂且搁置幻觉做一个在场之人
书柜前的镜子在午夜审讯一张带伤的脸
你不说也该知道那些皱纹的隐喻
像精通纵横术的雨水恰好经过
停留是短暂的 当年暴乱的现场
像一只不甘的假牙横放在档案袋
慢一点 生命需要流水 和一些悲情元素的粉饰
但凡有品味的结局都会留出一段空白页
呼吸驶离鼻腔时 唏嘘的窗户发出信号
手腕的隐痛 被告知雨季来得三三两两
◇在列车的尽头
在列车的尽头 唱
一个络腮胡男人的歌
假设每一天的爱情在
车厢的某一节照镜子
于是 我留长了头发
找回破嗓的喉咙 念着
与己无关的真理
“在遥远的尽头 还有什么
不可以折返”
顺势 我拆了一把吉他
把耸起的九头身也一并丢出窗外
闷雷作响
精灵飞舞
在列车的尽头 世界刚刚开始
我像一记点穴手 点破山水的城府
放倒拔地而起的高原
在列车的尽头
我辗转在通往未知去处的中央
一块独自打转的旮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