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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 伴
黄宗之
2020年初，因为新冠病毒疫情爆发，美国成为了全世界灾情最严重的国家，大女儿的工作单位早早地就要求员工居家工作。她和男朋友在租屋里被憋闷太久，决定把房子退掉，驾车边外出旅游，边远程网上上班。他们打算把家具寄存在付费的租储公司，但养的两只猫没处放，大女儿打电话回来要爸妈代为照看。
我一直不喜欢在家里养宠物。不只是因为嫌事多怕麻烦，也觉得脏。过去，两个女儿在家同住时，我与妻子都没有答应过她俩饲养猫或狗的要求。女儿们年少时，我夫妻俩一直忙于自己的工作和追求事业发展，出生后的头几年，全是由外公外婆在帮助照看。也许是因为在她们最需要父母陪伴的阶段，我和妻子疏于花时间在她俩身上，也未能满足俩人曾有过买宠物作伴的愿望，大女儿大学毕业的第一份工作离家仅几英里，可她也不愿在家里住，宁愿买只猫，每月花费一千多美元租房子。而且没多久，觉得一只猫在家太孤独，便又添了一只给它作伴。
大女儿对猫比对我们夫妇上心得多了，她一年到头难得回家几趟看望我们，即便我们生病，顶多也只是打个电话回来问候一声。可对两只猫呢，不仅给买医疗保险，定期带它们体检，按时打预防针；哪怕它们一点小病，也会请假带去诊所看医生。后来搬去旧金山工作，两只猫也毫无疑问地带在了身边。为此，她每月需要向公寓多缴纳300美元的管理费，还要安装自动饮水机、自控喂食机、除臭的漂亮厕所等等。如果外出旅游，不能带上牠们，也会找收费寄养家庭把猫咪安顿好。她对猫无微不至地关怀，让我心里很有些闷闷的感觉。虽然还没到要跟猫争风吃醋的地步，但总是不能理解，她怎么会对两只宠物表现得如此痴情，会这般的亲近呢？竟然要比对生养自己的父母还要好得多！
接到大女儿的电话后，我和妻子商量，答应接受照顾两只猫的要求。但说好了，只能把猫圈养在车库里。可大女儿与男朋友从旧金山来洛杉矶的途中，两只猫都晕车，呕脏了车子，也吐脏了大女儿的衣服。以往倒垃圾都要洗好几遍手的大女儿，非但没有抱怨，还与男友一起清洁被猫吐脏的车子，洗涤、除臭、灭菌、干燥，弄了大半天；又在家里给猫安装自动化照顾设施。看大女儿如此上心，我也就不好坚持让猫咪住在车库里了。
这两只猫看起来确实有些可爱，一只橙白黑棕四色混杂，一只黑白相间。我发现它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麻烦，除了需要加水投食外，吃、喝、睡、玩基本上它们都能够把自己照顾好， 没让我们操太多心。在与我们熟悉之后，日渐亲近，常常会跑到岳母和我们夫妻的身边来转转，或是贴着我们的腿边伸个懒腰、或是蹭蹭脸，萌得让人心里暖烘烘的。
两只猫都很有灵性，那只黑白相间的猫喜欢与妻子和我岳母待在一起，四色花猫则对我很亲近。
特别是那只四色花猫，懂得感情，只要我躺到床上，就马上跑上来，紧紧地挨在我身边作陪。它好像知道我妻子不习惯它晚上睡在我们的卧室里，一到就寝时间，就会自动离开去楼下。
我喜爱文学，早早养成了只在清晨写作的习惯。原因是上班工作忙，一下班回到家，感到精疲力尽，脑子乱乱的，没有心情再写作。特别是晚上睡觉前，岳母常在客厅里看中文电视，家里闹哄哄的，我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很多时候，我起床后拉开卧室的房门，那只四色花猫就已经蹲在了房门口，静静地等候着我开门。我去楼下厨房泡咖啡，借助书桌上台灯的余光走下楼梯，它会先我走在前面，一步一回头地看着我走，似乎在担心光线太暗，我下楼踏空了阶梯。我端着咖啡坐回到电脑前开始写作，它会安安静静地趴到座椅上。有时，我冥思苦想，为写不下去陷入心情烦乱之时，它会爬到桌面上来，用毛绒绒的嘴轻柔地舔我的脸。在大女儿离开洛杉矶的几个月里，它既不争又不吵，从不与我生气，更不与我拌嘴，一直都是在默默地陪伴着，对我既不弃也不离。有时候看着它那双清澈灵动的大眼睛，总觉得它似乎随时要开口跟我说话。让我忍不住伸手要去摸摸它的头，小东西却“喵”的一声，轻巧的跳开，像个淘气的孩子。我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两只猫，似乎有些明白大女儿为什么一直想要宠物的原因，甚至感觉到被陪伴会让人的心情放松，日子过的温馨多了。我下班开车回到家，一进屋也总要看一眼小家伙现在在哪儿，察觉出自己与它们有一点难舍难分了。
秋尽冬来，新冠病毒的疫苗已经进入了第三级临床试验，疫情可能很快会要结束。我现在反而有些担心了起来，一旦疫情结束，大女儿与男友就会回旧金山上班，这也意味着他们要把猫带走。说起来好笑，两个女儿去大学读书时，即将要离家时的那种感受又好像回到了我的身上，似乎我感到身边又有将会缺了一块的空荡。蓼蓼者莪，匪莪伊蒿，我想，或许这不仅仅只是陪伴吧，或许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们，也不仅仅只是想养个宠物吧。
两只猫在我家的日子里，被关在家里已经有忧郁症的岳母也比过去开心了许多，她常常在客厅里逗着猫咪玩，嘴里不断念叨着：小猫咪，过来，过来。看似她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憋闷了，我在想，岳母的心情好了很多，究竟是因为妻子居家工作，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她的缘故？还是因为家里有两只猫在她的身边带来的好处？一旦疫情结束，回归正常生活，在美国养老的岳母该怎样面对没有温馨陪伴的日子？
我想，也许我也该撬动心念，领养一两只宠物来家里给大家作伴。这一段心历，让我内心感受到：其实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被温暖和领受亲情陪伴的渴求和需要，接受关爱和付出爱心是都可以从中获得安抚和幸福感受的。大女儿花钱养宠物，让我明白了最真诚情感、陪伴、关怀和爱比任何东西都贵重。生命很短暂，我们不能错失时机，应该多花一些时间珍爱自己身边的人。
【作者简介】
黄宗之，欧洲一家生物制药公司美国分公司研究开发部资深科学家（Principal Scientist），美国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副会长、《洛城文苑》《洛城小说》《洛城诗刊》文学专刊副主编，北美中文作家协会理事。
业余创作，与夫人朱雪梅合作著有六部长篇小说，《阳光西海岸》《未遂的疯狂》《破茧》《平静生活》《藤校逐梦》《幸福事件》，分别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作家出版社、百花文艺出版社、广西师大出版社出版。在《北京文学》《小说月报》等国内杂志和美国华文报纸上发表有二十余篇中、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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