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树

作者|兰心轻语 

我再次看到你，已经是多年后重返故乡时候的事了。那是一个春夏之交的早晨，漫步乡间，一眼就看到了你，一种久违后重逢的喜悦与亲切之情瞬间盈满心怀。

就那么气定神闲的站立着，一种永恒的姿态， 蓝天、白云、田野、红砖的宅院，一切的一切都成了你的背景。

还记得我叫你“美人树”吗？

河畔的垂柳在风中妩媚，路边的丁香在月下吐蕊，而我却独喜欢你，不媚不艳，碧绿的叶子嫩绿的榆钱。年幼的我，没有丰富的语言形容你的美好，年轻的你，在我眼里就是美丽，于是我叫你“美人树”。

我在图画课上用稚嫩的笔描摹你的样子。作文本上用贫乏的语言诉说你的优雅。今天与你重逢，我更惊诧于你的不凡，你让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逊色。那么还叫你“美人树”好吗？

曾经你就是一颗风中飘落的榆树种子，曾经就是这片荒凉的的土地，然而你留下来了，对这块贫瘠忠贞不渝。于是土地因你而多情，它滋生着你，你在这里弹奏生长的韵律、演绎生命的季节。

阳光盛开在你大串大串的榆树钱上，你丰满鲜亮。一夜暴风雨过后，你更加神采飞扬，在风中抖动着被折断的嫩枝，寻找云层里的太阳。

你说：该来的都来吧，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快乐地生长。    

枝叶由绿而黄，萧萧地飞落，看着一时间就裸露出筋骨，睹物伤情我心灰意冷。

你说：生命总是由激越到安详，由绚烂到平淡，无所谓，我已成熟。

冬还是来了，草枯萎，花零落，地面上的一切生物都在这一季里死去。我蜷缩在温室一隅咒骂这该死的的冬天。

你说：死亡只是一种表象，真正的生命正蓬勃的孕育，看着吧，我正等待演奏春的合旋！

此刻，审视你的斑驳、审视你的厚重、审视你残缺断裂的旧痕，我仿佛是在翻阅一本写满奋斗的传记，不规则的沟沟壑壑，斑斑痕痕里流淌出来的，是饱经风霜的日日夜夜，它们一层又一层紧紧地包裹着树干，包裹着发出生命最强音的躯体。

你说：这才是生命，一片叶子的轻它也承载着季节轮回的使命，叶片上的瘢痕、孔洞同样记录着生命的过往。很简单，没有什么值得感叹的。

 还记得雷电给你的那致命一击吗？当年的你，被雷电拦腰折断。多少人摇头叹息，一棵树的生命结束了！可谁曾想，那伤痕犹在，你茂盛仍然。

你说：怎么会忘呢？痛是一定会痛的，痛定思痛后就是更透彻的觉醒。

那是什么虫子啊，铺天盖地一般，啄食你的身体，于是你遍体鳞伤，病入膏肓，我手握被虫子蚕食了的那串榆钱泣不成声。

你说：生命的根还在，没有什么可以动摇我生长的意义。 

赤裸在地表上，龙骨一样屈曲盘旋的根，深深地埋在了地下，可见你不只是身体的壮大，更是思想和情感的壮大。一颗种子不经意的飘落，竟然演绎出一颗生命的繁荣与昌盛。你用生的理念回报了土地给予你的厚望，讲诉着生命的哲理。

你说：生命的过程注定是一种磨练，勇于承受这种磨练，才能携带起生命的种子，去安享生命的快乐，去吟唱生命的真实。

从一次次危难中走出，在一次次灭顶的摧残中崛起。

是的，  书写生命的萌生与成熟，是要吞咽了苦涩、痛苦和失落……但也品尝了甘甜、欢乐 和收获。

晨阳喷薄而出，东方的第一缕霞光映照着你的伟岸。你再次震撼我的心灵，到底是怎样地经营起了那春的绚烂与张狂，夏的繁荣与率性？才有了今天这蓬勃与淡定？

炸开的绿色火焰一般的树顶上一片繁忙，阳光洒落的枝叶间，觅食的虫豸在这里流连，彩蝶在这里飞舞，鸟儿在这里穿梭鸣唱，将一个个鸟窝稳稳地高筑在你的枝桠上。树下惯于早起的孩子们摞食你鲜嫩的榆钱。到底养育了它们多少代的子子孙孙，喂饱了多少代馋嘴的孩童？还记得那年的饥荒吗?你用满怀的榆树钱以及自己的树皮树叶，救活了多少因饥饿而濒于死亡的人。生物界的精灵们在这里云集。你手臂一般的枝杈热情地伸向四面八方，迎接着前来的每一个生命，托举起无限希望。

你说：适时回馈才是生命的境界。

老榆树啊！你是那么普通，可又是那么的不凡，你缔造了生命的神话，于是我仍然叫你“美人树”。

我再次见到你，已经是多年后重返故乡时候的事了，那是一个春夏之交的早晨，你就那么气定神闲的站立着，一种永恒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