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肋世界
在罗贯中的《三国演义》第七十二回 中,诸葛亮智取汉中曹操兵退斜谷,曹操正在进退两难之际,适庖官进鸡汤。操见碗中有鸡肋,因而有感于怀。正沉吟间,夏侯惇入帐,禀请夜间口号。曹操随口曰:“鸡肋!鸡肋!”夏侯惇传令众官,都称“鸡肋”。行军主簿杨修,见传“鸡肋”二字,便教随行军士,各收拾行装,准备归程。有人报知夏侯惇。惇大惊,遂请杨修至帐中问曰:“公何收拾行装?”修曰:“以今夜号令,便知魏王不日将退兵归也:鸡肋者,食之无肉,弃之有味。今进不能胜,退恐人笑,在此无益,不如早归:来日魏王必班师矣。故先收拾行装,免得临行慌乱。”
这段描写很精彩,把人陷入“食之无肉,弃之有味”的两难境地刻画得栩栩如生。当然对于“无肉有味”的情节往往只有当事之人的感知才最为真切,故而难免“当局者迷”,致使曹操会在是否退兵上不禁有点犹豫不定。然而扬修却是个旁观者,清楚地知道曹操在这“食之无肉,弃之有味”之际,“进不能胜,退恐人笑,在此无益,不如早归。”
在人生旅途中,我们的确经常会碰到这种“食之无肉,弃之有味”而又“在此无益”的尴尬局面。而且明知“在此无益”,也依然会产生“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难舍难分的情绪。
像这种要“坚持”下去,又不值得,要撒手“放弃”还有些不舍,这可能就是有些人所描绘的所谓“鸡肋世界”。
我们在一生当中会遇着太多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人情与事物。有的缘于婚姻,有的缘于事业,有的缘于交友,甚至有时看一本书都有可能碰到的就是那根“鸡肋”。
古时候的读书人,十年寒窗就是为了求取功名,入仕为官。为了这个目标的实现使大家都为此而趋之若骛。然而其中就有介子推、陶渊明、嵇康这样的人却把仕途视为“鸡肋”。他们自视清流,对于官场的汚浊,认为自己“在此无益”,何况还要有悖自己的尊严去“为五斗米(官俸)折腰”,认为大大地“不值得”。介子推背母隐于深山,宁愿被烧死也不愿出山做官(寒食节的由来);陶渊明回去做自己的“五柳先生”,种菊饮酒看山;嵇康每天挥锤打铁,也决不出山为官。他就是到了临刑被处死的那一天,也要从容地用自己心爱的瑤琴抚一曲《广陵散》。他临走时担心的不是那根“鸡肋”(生命),而惋叹的是:《广陵散》从此绝也。
而范蠡与文仲曾经竭尽全力地辅佐了越王勾践,助他复国灭吴。但他看出句践是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的量小心窄之人。如继续留在越国为相,这不仅仅是“食之无味”的问题,而是继续吃下去的话,会中毒而死的大问题。为了这根貌似有点味的“鸡肋”(国相)去冒生死之险,显然不值得的。在范蠡偷偷溜走之前,曾留给了文仲一封信:“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见《吴越春秋》)
而文仲留恋那根“鸡肋”,不久便被勾践所杀。范蠡、曹操都是个明白人,曹操不会因“食之无肉,弃之有味”而僵持在汉中仍不撤军;范蠡也不会为高官厚祿那根“鸡肋”,像文仲那样傻呼呼地去等死。
人们的婚姻生活,也应该是一场有滋有味的经历,如果你把它当成了人生的一项任务去完成,搞不好就会成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就像鲁迅先生与朱安被他母亲安排的那一场非自愿的婚姻一般,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如果朱安在知道鲁迅的真爱是许广平时,就应该果断地舍弃这根无肉无味的“鸡肋”(无爱婚姻),说不定人生不会如此无趣。(天涯何处无芳草)
在日剧《最完美的离婚》里,有这么一句经典台词:“最坏的结局不是离婚,而是成为面具夫妇,对对方没有爱,也没有任何期待,却在一起生活,这才是最大的不幸。”这种家庭也就是典型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世界”。
有人说:“现代人的婚姻,生于无话不说,死于无话可说。”别看老一辈人的夫妻,仿佛总是在吵吵闹闹,有时简直就像在办“滿汉全席”,蒸煮烹炸,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吵(炒)来吵(炒)去,两个人的关系却越来越亲密。这种饱含甜酸苦辣的生活反而充满了烟火气息。
“鸡肋世界”里的夫妻,人前装做一副恩爱的样子,人后却是你看不上我,我懒得理你。外人看起来是夫妻,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激情。而且明知这种婚姻生活是不幸的,但却一直维系着。就像嘴里边始终含着那根早己无味的“鸡肋”,还要让世人误以为自己每天吃的都是“清炖老母鸡”呢。
“鸡肋世界”的特点就是“无肉无味”。能把有滋有味的婚姻生活演变成“无肉无味”的,不是因“保鲜期”过了,也不是因为吵架,更不是三观相冲,而这种新型病毒叫做“不说话”。前面说过,如果爱是主旋律,争吵不过是中途的“变调”,女高音和男低音的合奏,激风暴雨之后,终归会返回到爱的主旋律上,之后会有爱的冲动的跳跃,和卿卿我我的缠绵。
如果都达到了“不说话”的境界,或“无话可说”的地步,就如进入到了一个无声世界,就别奢望有什么音乐了,万籁俱寂,诚所谓“万马齐喑究可哀”。(清·龚自珍)
说句实话,真的没必要强求去拥有一份可有可无的婚姻。这样的“听之无音”,“食之无味”的鸡肋世界,有什么好留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