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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陵台下》(系列小说)文/张松(之三十八)袁孝新
第四章
火 热 年 代
诗曰：
如荼似火品德正，教化人心世事公。
榜样雷锋学习好，英雄笑语破歪风。
（庚子）
袁 孝 新
“孝新，孝新！别写了，睡觉了。”武秀英叫了好几遍。“听到了，听到了，别喊了。”袁孝新放下笔回头压低声回答：“别吵到邻居的病号。”“你上了床躺下，我就不吵了嘛。明天上了班再写你那东西呗。快点耶。”袁孝新叹口气，起身来到床边坐下：“你洗手没？拾掇完恁哥在泗河摸的鱼，手腥腥的。用胰子洗的？嗯。洗不干净，别摸我的脸，腥臭！”“你闻闻？”秀英说着把手伸到孝新的脸上。
袁孝新在乡里信用社做信贷工作。上个月刚调到县银行里来工作。结婚快两年还一直没怀孕的的媳妇秀英，也跟他一起来了县里，县银行给他安排了一间小宿舍。夫妻两人就住了进去。隔壁住了一对夫妻，四十多岁，男的姓曾，是来城里治病的，女的陪他。孝新和秀英悄声说话，低声笑着，关了灯。秀英说还是城里好，不用点油灯。忽然，传来了咚咚的撞墙声，孝新翻身坐了起来：老曾又犯病了。就听着隔壁先隐约传来哼哼声，慢慢又传来“俺的个娘来，疼死俺喽”的嚎声和撞头声。“我得去帮帮忙。”孝新说着下床穿鞋披衣出了屋门。秀英也起身倚着，一边噘嘴寻思着拉脸生气，一边低声叨叨着：“袁孝新，老曾是恁亲爹呀？没见过你这号的人！”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了：孝新是个孤儿。如果说老曾是他爹，不也就是自己的公公爹了吗？说到了爹，她想起和孝新的婚事，正是她爹在中间无意帮了忙。
那还是两年多前的事，她刚刚十九岁，在武家村农业生产合作社青年队当队长。正逢农忙，累得腰酸腿痛，回家吃晌午饭，一进院子门就喊：“爹！做饭了没？渴死我、饿死我了！”听着厨屋里有人拉风箱，闻着有香味，扭头看见院里停着一辆脚踏车。“爹，家里来客了？你做得什么饭，爹？这么香？”厨屋里只嗯了一声。她进门一看，见一个生人坐在灶台前烧火做饭。“你谁？怎么到俺家来做饭？长得挺白。俺没城里亲戚呀？哦，我明白了，你也是来提亲的！俺才十九，不嫁人！你快走！走！”那人不慌不忙站起来，说：“我在坡里路上，遇到你爹病倒在路边，就把他老人家送回来了。看过大夫啦！”她忙跑去屋里看老爹。秀英娘病死的早，上面的哥哥姐姐都夭折了，只有老爹相依为命。一来二去，这俩人就走到一起了。结婚后，有一天晚上秀英撒娇似地问孝新：“你当初是不是早看上俺了，故意和俺爹唱的一出？”“想多了你！美的你。不过后来觉得你么，人实诚。虽然黑点，也算俊。”“就这？还有呢？”“还有就是，憨！掏心掏肺！”秀英紧紧地抱住孝新不撒手，孝新叹口气：“真得谢谢那过了世的老丈人！”
这屋里秀英托着腮帮想心事，那屋里乱成了一团。老曾的媳妇急得哭，一点也帮不上忙。孝新给老曾服了止痛药，又忙着用手掐老曾的太阳穴、百汇穴、风池穴、风府穴、劳宫穴、合谷穴、足三里穴、尺关穴来止痛。开始痛得满地滚的老曾，这会慢慢缓和下来了，叫得声音也没有以先大了，可半个人头肿得锃亮。疼,说来得也快，说去得也快。一会功夫，老曾坐了起来：“他娘的，老子坐过老虎凳，也没这么难受！又麻烦你了，孝新。这孩他娘没点用，就会哭！快去泡茶。屋里忒闷，出去凉快！”说着提喽着俩小凳子扯着孝新来到院子里坐下。
“老曾，你这病查出什么原因了么？”“嗨，大医院说我这是三叉神经的毛病。要开颅。就是锯开脑袋，动手术。我的个娘来，你这不是要我的个命吗？革命几十年，没打死，给治死了。叫人笑话！”“怪不得你不去济南，来古城。”“听说古城有个中医很神，病急乱投医。我这一疼起来，头象炸了，忍不住就骂人。浑身冷汗，天旋地转，真不想活了！我作什么孽了？杀过人，可那日本鬼子他不算人哪！”“老曾，别乱想，你会好起来的。”“孝新，你是个好人，是个各方面都出色的青年人！我现在要是在工作，一定培养你！”“老曾，把病治好，别想那么多！”“孝新，”老曾探过身子压低声音说：“你是党员吧？”“嗯。是。”“是党员，就要讲党性，讲原则，讲政策。光自己干好还不行，还要眼睛亮，明辨是非，坚持党的正确路线。”“怎么说？”孝新听出老曾的话外之音了。“你也学习过，明白这些。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你见过谁是铁板一块？毛主席从井冈山开始，经历了多少磨难？古人说：要想成仁人，就要独善其身。要想成圣人，就要兼善天下。”“我不想成圣人，管好自己，当好一个合格党员就行了。”老曾点了点头，笑了：“毛主席说，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得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你能坚持做到，就不简单了。”
院子里，秋风习习，已有了阵阵凉意。老曾的太太端出泡好的茶水，孝新忙起身接过来。“孝新。”“嗯。”“我这场病啊，说不好也好。它让我避过了一场运动，置身事外反而看得更清了。进城以后，这才八九年，好多人都变了，特别是一些领导干部，变得都认不出来了。反右错了么？没错。对了吗？又像没全对。毛主席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现在，人民公社、大跃进正轰轰烈烈开展，可背地里有人唱反调。上头还有高饶啊。”“老曾，不能啊！毛主席可是一言九鼎啊！”老曾笑了笑：“没这么简单。孝新，多看看毛主席的书，多走群众路线，眼睛向下看，没有错。只有落后的领导，没有落后的群众！”“老曾，你到底是个什么级别的干部啊？懂这么多！”老曾摇摇手：“这不重要，都是人民的勤务员。唉，担心的是别走国民党的老路啊。”“那不能！人民群众不会答应。”“人的思想是会变化的。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孝新听着，一时还想不明白。只是觉得老曾文化高，看问题透彻，有远见。
“孝新，孝新！”一个人低声喊着走过来。孝新起身迎过去，见是街道办事处的“老革命”----赵主任。“赵姨，您找我？”“还没睡吧？----哦，老曾也在。”“没有。有什么事找我？”赵主任看了老曾一眼，把孝新拉到一边：“他是犯错误下来的吧？少和他来往。我找你是因为秀英家的公社下午来人，说现在搞大跃进忙，人手不够，秀英又曾经是青年队的队长，现在在城里没工作，想请她回去再干队长。你说，行不？”赵主任两眼盯着孝新，等着他回答。实际上，下午望着来人的恳求和两捆大葱，赵主任就拍着胸口替秀英答应了。孝新犹豫了一下，回答说：“只要组织上决定了，我们服从安排！”
